在肖芷云心中疑惑时，某日齐太子忽然上表，请老皇帝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此事一处，轰动了宫中。
不过老皇帝根本没有处置，还把齐太子叫来。
这日肖芷云也在。
齐太子进了殿内，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他依旧穿着简单。
一袭淡蓝色的衣衫，腰间用蓝绳子系着，什么装饰都没有佩戴，头上只用白玉簪挽头发。
“给阿爹请安。”齐太子平静地跪在地上。
老皇帝心情很好地说道：“阿穆来了啊。”
齐太子叩首，“儿请阿爹废了儿的太子之位，贬儿为庶人。”
“好说好说。”老皇帝不以为意地说道，“阿穆先说说朕有何理由废你啊？”
齐太子握紧拳头，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老皇帝却很有耐心道：“你的折子写得清清楚楚，不过朕想亲口听你说。”
齐太子深深皱着眉，他平日里都是淡泊无波的，只有提到那五万将士时，情绪不稳定。
“说不出口是吗？”老皇帝忽然沉声说道。
齐太子深吸一口气，依旧说不出话来。
老皇帝却语气轻松地说道：“既然说不出口，那就继续好好当你的太子吧。”
齐太子抬起头，看着老皇帝轻唤道：“阿爹……”
老皇帝淡然道：“自请废太子是你对自己的惩罚，不是朕对你的惩处。”
齐太子眉头皱得更深。
时至今日肖芷云才恍惚觉着老皇帝不处置齐太子，其实才是对齐太子的惩罚。
宫内人的揣测，齐太子自己内心的煎熬，都是老皇帝对齐太子的处置。
不得不说，老皇帝对待儿子有一套。
齐太子身躯微微颤抖着。
老皇帝却忽然笑了，“我儿穿戴得不像太子，看来是觉着过去的东西过于陈旧了，是朕疏忽，得好好赏赐一番。”
齐太子忙道：“儿有过无功，不敢穿华服。”
“你没什么不敢的。”老皇帝声音阴沉道，“人命在你眼里不过是儿戏，华服又算得了什么？”
“阿爹……”齐太子声音颤抖着。
肖芷云站在一旁也有些颤抖，这老皇帝一会阴一会晴的，好可怕哦。
“芷云。”冷不丁老皇帝声音响起，吓得肖芷云一激灵。
她忙垂头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替朕送阿穆回去。”老皇帝和缓语气对她说着。
“是。”肖芷云连忙答应。
将齐太子请出去后，她跟在齐太子身后走着。
齐太子和雍王长得很像，不过他比雍王高，比雍王瘦，比雍王好看。
他步履从容，看着很是镇定地走着。
肖芷云忽然有些佩服他，他的内心真是强大。
跟着齐太子来到清尘殿后，肖芷云躬身道：“就送殿下到这里了，告辞。”
齐太子却转过身，淡然说道：“进来喝杯茶吧。”
肖芷云正要回绝，他却再次说道：“你不会以为阿爹只是让你送我回来这么简单吧？进来吧，回去好交差。”
肖芷云心中诧异，还是跟了上去。
甫一入殿，一种凄清感油然而生。
清尘殿内，打扫得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只是空旷得很，像是没有人居住。
和清香殿的奢靡不同，清尘殿内陈设极其简单，秋风瑟瑟，门窗却都敞开着，吹来吹去。
齐太子跪坐在茶桌前，慢慢地烹着茶，一丝不苟的。
肖芷云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忙活着。
这时一阵风刮来，书桌上的纸被吹了一地，肖芷云左右无事，便起身去收拾。
她躲在地上，捡拾那些纸张，却发现齐太子写的是超度的道教经文。
她将它们收好后，用镇纸压着。
风一阵又一阵刮来，忽然打起了闪电。
“殿下，等会怕是有雷雨，我还是先回去吧。”肖芷云说道。
齐太子继续忙着，淡然道：“茶还没有好，再等等，怕是你现在走，半路也会被雨淋到，不若等雨停了再走。”
肖芷云心里有些长草，却还是静静地坐了下来。
不一会，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肖芷云心下诧异，她刚才走了还真的浇成落汤鸡呢。
齐太子却轻笑道：“我在塔塔部没有住处，整日挂在杆子上，瞧着这天气，便知道有急雨。”
肖芷云看了看外面，“还是把门窗关上吧。”
“不必。”齐太子轻声说着，“这样挺好的。”
肖芷云看着雨越下越大，风将雨吹进了屋里，越发觉着透心地冷了。
她搓了搓胳膊，看着大雨，心想着什么时候雨才能停。
这时齐太子递了茶杯过来。
肖芷云接过后小嘬了一口，捧着杯，感觉暖和了一点。
齐太子却没有喝茶。
在肖芷云慢慢喝完茶后，他起身道：“跟我来。”
肖芷云无奈，还要去哪？
她跟着齐太子去了后殿，那是齐太子的住处。
进了后殿，吸引肖芷云的是满屋的长明灯，后殿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肖芷云跟着齐太子向内走，走时小心翼翼的，生怕将长明灯刮碰到。
齐太子拿起油壶添着油，“这里有五百长明灯，再多的殿内放不下了，我的月俸都用来添灯油了。”
肖芷云侧头看去，齐太子的榻边也摆着长明灯，他回宫后整日就睡在这里，一个灯火长明的地方。
想必他日日夜夜都很煎熬吧。
在她思索时，她瞧着齐太子放下油壶后，擦着一尊牌位。
她诧异地上前，牌位上什么字都没有写。
不过她猜也猜得到，这是祭奠那五万将士的。
齐太子很是认真地擦着，心情也很是沉重，再将牌位放好后，他又虔诚地上了香。
地上有蒲团，他上了香之后，一遍又一遍地跪拜着。
肖芷云静静地在旁边看着，看着他反反复复起身在跪下，再起身。
她数到二十便不再数了，只默默地瞧着。
直到齐太子不再拜。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我根本无法去弥补。”齐太子沉重地叹息着。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而齐太子却好好地活着。
他想一死百了，赵太子不让。
他想去当庶民，老皇帝不准。
他只能躲在清尘殿内，日复一日地添灯油，写经文，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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