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渐渐飘落，沾地便化为雪水，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对于富贵人家而言，这就是瑞雪兆丰年，就是情怀便是诗；对于困苦人家，这就是难捱时刻，取暖的炭火、贴身的袄子，哪一样不要花费？
而对于流离失所的流民而言，这就是阎王爷催命的时刻，能有几人熬得过去全凭天意。
杜子腾回毒医馆休养，虽然对武艺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可已经没有人能有异议，这可是毒医馆里仅次于巫恶与烟儿的高级人才，大师级的人物，一举一动都有深理的，看不懂只是你档次不够。
天寒地冻的，酵母早停止生长了，杜子腾再有本事也只有徒呼奈何。
倒是闲聊中，杜子腾说程铃儿精神不太好，外加闲扯了南门外多了一片棚户区，似乎有几百口子流民在那里苦苦支撑。
说到程铃儿，巫恶倒是心头一动。阿狼去北宁城已经一月有余，怎么着也不能对他的准家眷视若无睹，这会寒了人心的。
反正今日也没有病患上门，索性歇业，贴出告示，毒医馆大小二十来号人蹦着出门，买肉、买糕点，一时让有些冷清的东市充满了生机。
胡旋胖乎乎的身影出现在巫恶眼前，擦肩而过那一声低若蚊呐的“小心”，瞬间让巫恶提高了警惕。
去程家庄的路上很平静，见到程豹时巫恶才发现自己委派阿狼草率了，程豹眼中的忧色根本掩饰不住，即便满面笑容也挡不住那一缕牵挂。
程铃儿精壮的身子如故，脸上那一丝憔悴挥之不去，看到巫恶也是心思满满的，强颜欢笑的叫了一声先生。
“阿狼的过往他应该都告诉你了，有血海深仇的阿狼，不是一个小小的程家庄能束缚住的，这一点你现在就应该考虑清楚。”巫恶还是硬着心肠把话说透。“笼子里养不出翱翔的雄鹰，要在天际飞翔，自然会遇到风浪。行了，收起小儿女之态，把肉和其他东西收起来，年关将近，这是毒医馆分发家眷的年礼。”
程铃儿脸色立刻一片绯红，虽然谈婚论嫁了，可“家眷”这个词还是给她不小的冲击。
“恭喜。”烟儿笑嘻嘻的抱拳，转头怒斥着一帮孩子。“还不叫人？”
孩子们立刻排成整齐的队列，拱手抱拳，齐声道:“见过嫂嫂。”
程铃儿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还是硬撑着说:“进屋坐，我给你们弄膳食去。”
程豹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或许到了他这年纪，儿女的快乐才是他唯一的快乐。
别看程铃儿五大三粗的，弄出的菜肴却是极为可口，一帮孩子惊叹着吃完饭，巫恶击掌赞叹:“阿狼这小子有福气！”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偏偏无人能驳，在阿狼他们眼里，巫恶就是个亦父亦兄的存在——烟儿是唯一的例外。
程家父女俩觉得心头暖洋洋的，看上阿狼、为他担惊受怕，在这一刻全都觉得值当。
离开程家庄，一群孩子们蹦蹦跳跳的，一路叽叽喳喳，吓得在地上啄食的大喜鹊子扑棱直飞。
临近南门，金玉儿指着一侧的棚子惊叫:“哇，好多人呐！哥哥，他们该不会和我们以前一样要饭吧？”
“就你话多！”金一阳瞪了妹妹一眼。要饭？想多了！流民不许进城，几百号人呐，在城外能要到几碗饭？早晚得饿死！就这天气，不饿死也得冻死！
先生确实是菩萨心肠，可这是几百号人，就算先生全身是铁又能打几口钉？朝廷不管、官府不管、勋贵不管，凭啥要咱毒医馆管？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巫恶径直走了过去。“烟儿立刻回医馆调集器材、药材，金一阳即刻采买大米，准备施粥。”
金一阳虽然满心不乐意，却也只能选择服从，先生的主意从来是不容置疑的。
等金一阳赶着物资抵达棚户区时，巫恶与烟儿已经诊治了几十个病患，大部分是饥饿引起的关联病症，少部分是冻的，一个老媪更是直接冻毙了。
架锅、起火，热腾腾的粥香味扑鼻而来，每一个饥肠辘辘的流民都直起了身子，端着手中的陶碗、木碗，机械的前进。
“全部给我排队，老幼妇孺优先！”金一阳怒吼。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流民，流民还会跟你讲规矩么！
“再不守规矩，所有东西撤走，让你们喝西北风去！”巫恶拔出直刀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队没排好前，谁敢越线半步，送他见阎王！”
躁动的流民们被巫恶气势所慑，纷纷后退了几步，一名健壮的流民挥臂大呼:“别听他的！就是施个粥而已，扯个屁的规矩！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我们杀了！”
话音刚落，刀芒闪过，人头落地，鲜血喷涌，那流民脸上兀自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他怎么就敢杀人？
巫恶目光所及，流民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颅，从心地退回去，按照之前金一阳的说法老实排队。
按说流民中也不乏争强斗狠的人物，甚至手上有几条人命官司的也大有人在，可和这天子脚下直接动刀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看见没？一帮贱皮子，好好说话不会听，就直接拿刀子说话。”巫恶不满地哼哼。
金一阳犯愁了:“问题现在我也打不过人啊！”
这倒是哈。
巫恶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冒出来了:“这样，他们再闹时你直接把锅砸了，看他们吃啥！”
一颗恶魔般的种子在金一阳幼小的心灵生根发芽。
接踵而来的，是一品香、上品斋、锁魔坳、卢国公府、鄂国公府的施粥队伍，顿时将这南门外的棚户区搞得热闹无比，俨然一个小集市。
春风得意的太子信马驰缰返回南门，眼睛一瞟就看到忙碌的巫恶，不由大为惊奇，连忙让士卒把他叫来。
“咋你还亲自上阵了呢？”太子也不见外，直截了当的追问。
巫恶简洁的说了一遍情况，忧心忡忡地说:“任由流民自主行事是不可取的，不说会不会有人借机煽动流民造反，就是由着他们乱吃乱拉，也会导致恶疾滋生，若是恶疾传入神都……”
太子瞬间打了个寒噤，巫恶的推断不一定会发生，可一旦发生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孤，东宫太子，特命神机监监正巫恶掌管此处流民事宜，授临机决断之权，太子一率归其指挥，并授太子佩剑一柄，见剑如见孤！”太子解下佩剑交到巫恶手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高规格的待遇前所未有，太子竟如此信任巫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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