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水獭弯腰捅捅灶眼，然后往窗外看了一眼，叹息道：“这雨一下，桃花汛就快了。”
“每年这会儿，生意最不好。”花面狸也看窗外的大雨，愁眉苦脸道。
接下来日子，雨水淅淅沥沥没有停过，时大时小。然而，出乎花面狸意外的是，粥铺的生意居然出奇得好，连带着他的占卦生意都红红火火，竟是在此间数年里生意最好的时节。他每日三卦又三卦，然后又是最后三卦，早已打破每日三卦的规矩。
至于生意红火的缘由，花面狸不太愿意承认，他支着肘望向门外，对面是个兔儿精的糕点铺子，时不时就能看见几对长耳朵往这边探头探脑的。
正想着，兔儿老爹领着两个闺女便进了粥铺，张口就要了三碗大麦粥，要知晓，两家门对门快二十年，兔儿老爹从来舍不得花钱喝一碗粥，今日还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三只兔儿斯斯文文围着桌子喝粥，长耳朵服帖地垂在脑后，圆圆的眼睛却在店里到处溜达。大概出于羞涩的天性，大麦粥喝到快见底，兔儿爹才抿抿嘴，陪着笑问老水獭道：“你家小哥怎得不在？”
“你不会也是想来提亲的吧？”花面狸惊异道，狐狸和兔子？！他真不知道这些兔儿精是怎么想的。
此言一出，两名兔儿闺女面上添了些许红云，将头垂得更低了，长耳朵在脑后一动一动。
“我这两闺女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我总得为她们找个好人家呀。”兔儿爹笑道，“我看你们店里的小哥人不错，又老实又肯干，又会些拳脚功夫，也不怕叫人欺负了去，若肯做个上门女婿，当真不错。”
“他老实？！”花面狸劝兔儿爹，“他就是话少而已，话少跟老实可不是一回事儿。再说，他肯干？他每日除了添点柴禾还是添点柴禾。你招他做上门女婿，还不如招我呢。”
闻言，俩兔闺女飞快地瞥了眼花面狸，耳朵不满地动了动。
老水獭瞪了花面狸一眼，朝兔儿爹略为难道：“这事……我看他好像还未有成家的意思。”
兔儿爹听了这话，非但不气馁，反而精神一振：“也就是说，这位小哥还不曾许过亲？”
老水獭是老实人，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愣了楞，忙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没问过他。”
此时正好墨珑抱着一捆柴禾进来，俩兔闺女看见他，齐齐通红了脸，连带一对长耳朵都红了，头愈发埋得更低。兔儿爹看见他，忙站起来，快步走到他跟前：“你……你是叫墨珑，对吧？”
墨珑“嗯”了一声，再无多话。他抱着柴禾要去灶台边上，却被兔儿爹挡着路，只能站在当地看着兔儿爹。
“墨家小哥，你……”兔儿爹原本倒是想好了一套说辞，也不知怎得，墨珑往他跟前一站，忽又觉得原来说辞着实不妥，想要再换套说辞，一时又结结巴巴说不出来，站了半晌才问道，“小哥可是打算在此地常住？有没有成家的打算？”
俩兔闺女虽坐在原地未动，头也埋得很低，仿佛连看都不敢看墨珑一眼，但耳朵全齐刷刷地竖起来。
墨珑面无表情道：“我家中已定过亲了。”他说这话，不仅兔儿爹吃了一惊，连老水獭和花面狸也都有点惊讶，他们还是头一遭听见墨珑说起他的家事。
俩兔闺女失望之极，长耳朵全都耷拉下去。兔儿爹也甚是失望，追问道：“当真？”
墨珑却已不耐烦再答，抱着柴禾硬生生从旁边挤过，自顾自到灶台后，再不理会他们。
见兔儿爹立在当地颇尴尬，花面狸凑上前道：“我打算在此地常住，而且有成家的打算。”
兔儿爹看着花面狸鼻子上的白毛，勉强应了一声，唤俩闺女走了。
“没眼光！”花面狸嗤了一声，回到自己桌边，想起自己也是花样年华，竟然无人问津，着实可悲可叹，无心再招揽生意，径直也走了。
店内再无旁人。
老水獭边拉风箱边看墨珑，后者虽说以人身示人，但却丝毫没有改变过往的习惯，他仍是添了根柴禾，然后就往墙上一靠，合目休息。
老水獭却知晓他并未睡着，拉了几下风箱后，开口道：“你来了这么久，我也没和你说过我的事，今日无事，你想听听么？”
墨珑眼皮抬了抬，没睁开，“嗯”了一声。
灶膛里噼啪作响，老水獭操起烧火棍捅了捅，接着道：“我原先是在这条河上做渡船的生意，那时候我许了个愿，要渡满十二万九千六百人，每个人都只收一枚小铜贝，够我吃喝就好……”
墨珑仍闭着眼，似睡非睡。
老水獭的脸被灶膛里头的火光映得红通通的：“我还记得那天，日头特别烈，我还带着斗笠。忽然之间，所有的事儿都不对劲了，原本清澈的河水突然发浑，一阵阵往上冒泡。我就在河心，船上还载着三名客官，我记得真真的，两只小尾寒羊还有一头穿山甲，那两头羊是要去走亲戚的……”
不知何时，墨珑睁开眼睛，看着老水獭。
“……洵水的上游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天上在打雷，”老水獭苦笑了下，“谁能想到是洵水上游，地母震怒，乱石崩塌，全部滚入河中，被河水冲下来。等我想将船摇到岸边，已然来不及了，乱石冲下来，船被大石砸了两下就散架了，我掉到水里，想救那两头羊和穿山甲，哪里还找得到它们，喊也没有用，耳边全是隆隆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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