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是“松烟墨”, 沉入水缸之中的墨块有的瞬间化之，染出一片浓黑。有的却只是在水中化出一片薄纱般黑来。
四宝斋标着“上”、“中”、“下”品的松烟墨入水后皆不能很快融化，而珍珠从那太学生那里要来的松烟墨遇水既化，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把正缸水染得看不见里面的墨块了。
“松烟墨浓黑无光，入水易化。上品松烟墨只取清烟, 较之混烟、老烟和烟子更容易融化。这其中的高下各位今日都是亲眼所见, 自然也该知道这四宝斋卖得都是些什么货色。”
“画, 是赝作。墨，是以次充好。这纸和笔嘛……”
庄梦羽轻嗤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这一千两我买的不是四宝斋里的破烂，只是这还算可以的店铺位置。这位掌柜的不卖也可，我现在便让下人去报官去。想来京兆尹对四宝斋滥售赝品以及次品之事会很有兴趣。”
其实庄梦羽对笔墨纸砚并没有太大的了解, 可是这不妨碍她临时抱佛脚, 一晚上把关于文房四宝的常识都给记下来。
毕竟庄梦羽以前只是个秘书，她不可能跟进每一个项目, 也不可能了解每一个项目的具体情况。可是老总是不会管这些的，下面的项目总监讲不清楚的东西, 老板会让她重新组织语言。遇上一个项目几个经理争, 或者几个项目企划抢资源, 老总又得问庄梦羽要分析。她要是不能对着老总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饭碗马上就得丢。也因此庄梦羽非常习惯在会议之前做相关的准备, 一点文房四宝的常识还不至于让她头疼。
这会儿被庄梦羽当众拆穿的四宝斋的掌柜的已经是面如死灰。京兆尹他认识, 且还能算是亲厚。因为开店最重要的就是人缘。虽然京兆尹只是四品, 在京城算不得什么高位，却是和生意人的前途息息相关。在京城开店，京兆尹是头一个要打点好的。
只是天子脚下，需要打点的人何止一个京兆尹？这打点的人多了，店铺里的收益就低得可怜。所以四宝斋才干起了这种以次充好、以赝品当真品卖的破事。
庄梦羽不知道四宝斋的掌柜的为什么手脚不干净，却是清楚高端奢侈品这种东西有多大的水分。四宝斋以为钱服务在京城学子中闻名，庄梦羽一听就知道这不会是实实诚诚不弄虚作假的商人。
果不其然，她不过是稍加调查就发现了四宝斋的猫腻。拔~出萝卜带出泥，四宝斋的手脚不干净，想来能和四宝斋沆瀣一气的其他文房四宝专卖店也没几间会是干净的。
京兆尹到达四宝斋前还有些愤愤，四宝斋私底下在做什么他是清楚的。可是四宝斋的掌柜的也是个聪明人，他给足了京兆尹油水，京兆尹自当会出面为四宝斋斡旋。
见了庄梦羽，京兆尹差点儿没趴地上去——是她！又是她！丞相的嫡长千金，现在韶华公府的国公夫人！
上次军器监家的蠢儿子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而起！他后来被韶华公抓住了尾巴，只得向韶华公投了诚。现在可好，韶华公的夫人又给他找了事情！这事情还直接关系着他的小金库！
“京兆尹蒯海浪见过国公夫人！”
四宝斋的掌柜的初时见了京兆尹这么快赶来还有些高兴，想着大不了豁出几个月进账，要京兆尹保了自己。这会儿见京兆尹对着庄梦羽就拜了下去，口中还称“国公夫人”，顿时头晕目眩，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不用客气了。”
庄梦羽没对京兆尹还礼。不是她不懂礼貌，也不是她真的仗着薛无涯是超品就目中无人，实在是这京兆尹没给她什么好印象。
——单是这京兆尹多次包庇军器监家的蠢儿子，让军器监家的蠢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干出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就足够让庄梦羽讨厌他。
“这四宝斋以次充好、拿赝品当真品卖已经是证据确凿，京兆尹还是快些将人收押了吧。”
“这……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京兆尹上前一步，立刻被金戈给拦了下来。
“有什么京兆尹不妨在这儿开诚布公。”
见国公夫人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京兆尹也只好压低了一点声音，道：“收押这四宝斋的人于下官倒是件小事，可……这对四宝斋真正的主子，怕是不好交待啊。”
“哦？”
庄梦羽笑靥如花，声音却像是水面上的浮冰，冷的人浑身发寒：“京兆尹是怕我对这位四宝斋的主子无法交待，还是怕这四宝斋的主子无法对我家夫君交待？如果是后者，你大可让这主子来我韶华公府找我夫君请罪！如果是前者——”
“我堂堂韶华公夫人还真想见见这个放任下面的人以次充好、拿赝品当真品叫卖却还要我给他交待的主子！”
京兆尹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四宝斋能有什么背后主子？要真是有，他一个四品小官还敢刮四宝斋的油水？
庄梦羽跋扈得很，在众多学生的面前下了京兆尹的面子还拂袖而去。随后紫盖马车一连停在京城多家纸笔铺、书店书铺的门口，然后这些店都被毫不留情地砸了场子。
因着庄梦羽是韶华公夫人，还真没人敢拿她怎么样。就这样没过几天的功夫，京城里的文房四宝店经历了一次大换血，纸笔铺、书店书铺也经历了一次大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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