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看自己, 几天前茅屋烧成灰烬，带着衣服和床褥。两人已经没有衣服可以换了。他这身弟子服还好一些，只是脏了一点，不太怪异。
而鸿元浑身是血, 离得许远就能闻到血腥味道。再加上容貌异于常人，怪不得人家会跑。
不然今晚在野外凑合一夜？可现在已是初冬了，入夜会更冷。抬头看了一眼农人逃走的方向，方棋眼睛一亮, 远处已经可以看到烛火光了！
这副模样不能贸然进城。《成神》书中有修士与凡人之分，凡人数量是修士的无数倍。民间有官府与王朝, 他们以这副尊容进城, 被路人看见可能就报官了。
方棋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衣服。然后回来找你，我们换了衣服再进城。”
鸿元顿时握住他的手, 抬头看他。他没有说话，可这个动作分明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之意。方棋犹豫了一下, 他也不放心把鸿元仍在此地。万一风摇派追来呢？风摇派在当地还是非常有名望的！
“那等天黑吧。”
两人坐在田畔歇息。夜深天寒, 方棋怕他会冷，把他搂在怀里。直到天黑透了, 繁星点点, 两人才前往镇中。
在镇外停下。鸿元因为在前山忙碌，穿得厚做事不方便, 衣物一向轻薄。方棋脱掉他的歪衫, 只留里衣, 把自己的衣服披在鸿元身上。鸿元挣扎了一下，方棋不由分说按住他，低声道：“我不冷，你摸我的手，是不是热热的？你穿着，遮一下血。很快就找到客栈了，听话。”
鸿元沉默了。小鸿元年龄小，需要有人保护。鸿元神君荼毒人间，只会造成灾难，吓得母护子，夫护妻。他是灾难之源，哪里需要别人保护？
他觉得新鲜，心里酸酸涨涨得快溢出来了。
冬天日短夜长，天虽黑了，但时间并没有很晚，差不多八点左右。走进小镇，家家户户亮着烛光，一家人其乐融融，言谈甚欢。大树下几名妇人在闲话家常。街上偶有孩童嬉笑着经过，留下天真的笑声。
人人在努力认真生活，方棋看到笑脸，自己也觉得高兴。只不过……身边又跑过几名孩童，笑笑闹闹，无忧无虑。没有对比还没发觉，他好像从来没见到鸿元这么笑。
也是。他从出生就不讨人喜欢，在赵府很少出门，又常常被欺负，根本没有正常孩子的童年。方棋低头看看他，鸿元紧紧攥着他的手。见他这个表情，方棋一拍手掌，彻底把破坏主线的心事放下了！
若是按照书中剧情进行，从头到尾虐下来，鸿元还能与人为善才奇怪了，绝对不可能发生！鸿元现在虽然不明显，不悲观、不乐观。但到底压抑痛苦了十多年，怎么可能和正常人一样？没有一点阴影？
现在带他到处走走，观察人间百态，看看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孩童笑闹等等世上美好的一面，而不是像书里那样，自始至终看到的都是对他意图不轨的丑陋嘴脸。自己想着引他向善，但说破口舌，都不如让他亲自感受。喜欢一样东西，才会不忍破坏啊。
方棋笑道：“等我们安全了，我就带你到处转转。你去过市集吗？有卖糖葫芦、糖人、瓜果零食的，还有放花灯的，很好玩的！想去吗？”
鸿元抬头看他，在幽暗的夜色下，眼睛熠熠发光：“你呢？”
方棋笑道：“我当然陪你啊。不是说了吗，我带你去。”
鸿元道：“好啊。”
鸿元跟着他的脚步，转身看向身后跑走的孩童，神色微微失神。
终究是他缺失的东西。
在他眼前，好像站着一个更小的孩子，满脸的猫，衣衫褴褛，光着脚趴在地上。他透过墙壁挖出一个小小的狗洞，往外头看。
一男一女领着一名男童上街，男童抱着爹亲的手撒娇。街道尽头，有下学的同龄人追逐打闹，你跑我追地回家去。
那个小鸿元眼睛一眨不眨，眼底藏不住的羡慕和委屈。
他拉开袖子看自己身上的褐斑，大片大片刺在身上，刺湿了他的眼睛。
这些斑块，可以穿上衣服遮掩，表面看不出来。
可他脸上还有浓密的毛！小鸿元咬着嘴唇，对着雨后的水洼看自己的脸，愤恨地一撮一撮地拔掉，落了一地带着血痕的毛。
他脸上血迹斑斑，露出一个开心诡异的笑容。
过了几天，脸上的伤口结痂，疤痕掉了。
毛也重新长了出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厌恶我？
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只有我这么痛苦地活着。
鸿元抬起眼睛，眼底的异样颜色缓缓褪去。真好，他的这个人比所有人都更好。
小镇不大，两人走进一条宽街，方棋一边走一边推理，心想客栈！一定！在人多的地方……偏僻的可能都关门大吉了！于是专往人多喧哗的地方走。果不其然，很快看到一家店前挂着两盏灯笼，淡红色的烛光映出牌匾上的字，里面稀稀拉拉坐着十多人。
方棋把鸿元包裹严实，不要露血，迈进客栈门槛。那掌柜见他一身脏污、遮遮掩掩，挑着眼梢看他。方棋拿出碎银拍在桌上，堵出他想问出什么的嘴。拿过碎银，掌柜笑得找不到眼。方棋道：“给我一间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不用找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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