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这种事，不能把话说绝。
本身命数是变动的，运气和性格都是随着时间不断发展，就如那奔流江海一般。
但是吉凶之兆，也不能说尽。
从前有讹传说‘命越算越薄’，倒不是因为这个行为本身会减少人的福寿，而是会暗中影响一个人对自己的认知。
要知道，频频去算命问卦的，要么是诸事皆难的苦主，要么是本身就心念不够坚定的迷茫之人。
倘若吉凶说的多了，他们会不自觉地把所有的选择都往那个预言上靠……也不是什么好事。
晏晚不肯把心里知道的一些事和这皇贵妃说清，仅侧面安抚了几句。
本身王家世袭了太常寺的官职，家中亦有玄学的渊源，虽不如她那般还洞悉已经失传的六壬太乙之术，但是也可以窥得天意的茫茫一隅。
再说下去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想办法扭转局面。
然而她陪着太子上课吃饭，五天下来都没有什么端倪，小家伙见着有个美人姐姐成天和自己聊天，倒是蹦跶的更欢脱了些，连芙蓉糕都能多吃两块。
出于谨慎，晏晚每天醒来的时候都会条件反射的给太子算上一卦，但结果都稀松平常。
难道……那天算错了？
不太可能啊。
第六天的时候，晏晚又推了一卦，见还是平平安安，便找到昭妃私下叮嘱了些事，让公公们寸步不离陪着小太子，自己则领了牌子出了宫。
她总觉得，自己想再去见落如一面。
这种念头没有任何来由，也解释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可等车马行至沈府门口不远时，晏晚一拂开帘子，发现那美妇人正笑盈盈的在门口等着自己。
“你知道我会来？”下车时，晏晚甚至没有客套两句，径直皱眉问道。
“你该来了。”沈落如吩咐小厮为她接了风衣，悠悠道：“何况陶仲文再过一个月便到京城了。”
“你怎么会知道陶仲文？”晏晚怔道：“怎么你什么都知道？”
“是我唤你来见我的，”沈落如含着笑打赏了那车夫一些碎银，转身领着她进了府中：“要说的事太多，去我书房吧。”
嫁为人妇的女子还有独享的书房，也是很稀有的事情。
晏晚本以为自己会瞥见些稀罕的古物，却发现这房间坐北朝南，轩窗开的极宽敞，屋里摆设却非常少。
四处都被布置上了生机盎然的草木繁花，映着那明朗的日光，倒也让人可以放松不少。
旁侧的柜橱上陈列着些旧书，却也好像没有什么名堂。
侍女都非常识趣，进屋倒了两盏茶便纷纷退下了，只留她们二人坐在窗旁。
“晚晚，我这次唤你过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沈落如捧着香雾升腾的茶盏，声音清冷而又柔婉：“可否……让我进一次宫？”
晏晚其实满脑子都是‘你到底怎么叫我过来的’，却也稳住没有追问，静静地等着她说下文。
“你现在虽想着保护那太子，但顾得了今朝，避不了以后。”她轻叹一口气，慢慢道：“祸事太多，哪怕让五个小太监成天跟着他都没有用。”
“你……清楚是谁想害他吗？”晏晚心里涌上些惋惜的情绪，声音也柔了几分：“也许……有办法治治她呢？”
“谁想害他？”落如却失笑了一声，仿佛看着一个天真的孩童一般打量了她一眼：“你既然聪明如此，怎么还不懂呢？”
“祸乃诸念之果，岂能仅仅归咎于一人的恶意。”
所有人都想让他死的时候，哪怕没有人动手，他也会不得善终。
晏晚捧着那温热的茶盏，听的心里发凉。
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怎么会遭受这样的事情。
“当然咯，也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她脸上的表情依旧风淡云轻，眉眸都不流露出旁的情绪：“我托你送我进宫，是因为这宫里前阵时间闹的事儿太大，怨气快压不住了。”
“怎的，你为何会想着插手这事？”晏晚疑惑道：“既然你已隐居在这富贵人家里，按理说应该会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吧。”
“你卷了进去，而且……她一直在央求我。”落如抬手揉了揉眉心，略有些疲倦地换了个姿势，淡淡道：“我进去散怨解念，虽然不能剔除根本，却好歹也能够驱散些邪佞。你那小太子也能睡得安稳些。”
虽然不清楚这个‘她’是谁，也不清楚这沈落如到底想做些什么，晏晚暗中掐指算了一刻，还是答应了。
但是她答应没有用，还得去找皇上。
皇宫又不是那寻常人家的府邸，就算是个卦姑师婆，也得先过问遍皇上的意思。
朱厚熜听晏晚说完大概的缘由之后，沉默了半晌。
他没有思考到底让不让这师婆进去，而是在回味晏晚代为转达的那几句话。
先前……宫里确实死了太多人。
那十来个意图勒死自己的宫女，还有端妃和宁嫔，都被悉数凌迟，而且株连了九族。
还有宫变当夜为自己治病的许太医，因着当时情况紧急，半腔血一直堵在心口，回家时便清楚自己无药可医，直接准备了后事，几天后就半夜暴毙而亡。
他凝神想了一会儿，发现这小道姑还低眉顺眼的等着自己的下文，便挑起眉毛，慢慢问道：“她能驱怨逐鬼……为何你不能？”
“微臣虽师出道门，但所学之术乃推卦炼丹，”晏晚仰起头来，回答的不紧不慢：“并不能通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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