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次这样同时跨过两营中间深深的壕沟。
是热血上头,是激情汹涌,是面对未知死亡鼓起的全部勇气,如同大海的万顷波涛,堆挤到奴营闸门前,却被硬生生遏止。
奴营已经封营。
鼓点声迟钝而沉闷的一声声响荡。
前后两道闸门已经封死。隔着粗木钉造,四角生铁箍死的巨大闸门,军奴列队而立。他们是些衣衫褴褛的青壮,额心还留着黥面的青痕,眼神冷峻凶狠。有的人手里握着武器,白亮阳光中闪着寒光和杀机。
他们是军奴,他们也是军队。他们已经准备好防守和冲杀。
李鹿并不管这些。他一马当先,凭着野牛一样的力气,慢慢推挤着闸门:“咱们合营吧!不能都死在这里!让你们的将军出来!”
扣紧铁链掌闸门的军奴张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手上施加的压力。他身不由己,连人带门被慢慢推开。
“合营吧!合营吧!”随着闸门那丝缝隙慢慢变大,越来越多的兵士涌上来推挤着闸门:“合营吧!合营吧!合营尚有一线生机!”
“擅入者死!”军奴后面突然爆发出一声森寒的厉喝,好像一道命令,众军奴立刻上前顶住了闸门:“擅入者死!”
闸门承担了万钧之力,又慢慢合上。
“秦夺!”白明起认出了那个声音。闸门前人头攒动,看不见后面的秦夺,他挤到最前方,分开拥堵的人潮,绕到栅栏前大喊:“秦夺!”
秦夺抱臂站在人群之后,他听见白明起的声音,偏过头冷冷的笑了。远远的,隔着栅栏,他微微躬身,优雅的施了个礼。
那是琉璃朝的拜别礼。是秦夺给他们的最后告别。乌恩跟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眼窝下压着深深的青影。
“秦夺!乌恩!”白明起抓着栅栏,急得几乎想要攀上去:“你疯了!现在封营只有死路一条!秦夺!”
秦夺转过头,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那样,笑了起来。他带着嘲讽,慢慢走近,反问白明起:“不封营就能活吗?不封营,我怎么压制军奴的愤怒?你们想死于瘟疫,还是想死在军奴的手里呢?”
“白明起,”秦夺像和天真的小孩子讲话一样,温和的说:“你知道军奴积压了多少屈辱和愤怒吗?不封营我是压不住的。”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各死各的吧。”
“秦夺!”白明起嗓子都喊哑了:“不一定会死!我们不如合营,还有一线生机!”他用力掰着栅栏,试图弄出一道大点的缝隙挤进去:“你这么把营一封,所有人一点活路都没有!”
“就算活着能怎么办?”秦夺微微冷笑了:“现在九连池北大营全都封营不纳,就算避过了瘟疫,除了在草原上游逛到饿死,又能到哪里?”
白明起愣了愣,立刻又道:“这些以后再看!先把眼前避过了再说!秦夺!你不能封营!秦夺!”
秦夺摊开手:“我当然可以不封。除非他们允许。”他看向眼前焦躁而愤怒的军奴,无声的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秦夺!”
秦夺退开去,没有再理会白明起,只有乌恩跟在秦夺身后,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闸门前的人群愤怒的呼吼起来。喧嚣声震耳欲聋,掩盖了白明起的呼喊。李鹿领着人开始冲撞闸门,准备突营。
闸门另一侧的军奴们举起了手中武器准备拼杀。
巨大的闸门吱嘎作响,承受不住两方的撞击,门扇歪了一页。迅速被兵士们喊着号子拉开。
“合营!合营!合营!”
“合什么营!”军奴中有人愤怒的咆哮:“军奴和兵士不共戴天,誓不两立!”
两方人马终于碰撞,像滚烫的熔岩和冰冷的海水相遇,像奔腾的野马和愤怒的狼群撞击,咆哮和咒骂贴着地面翻涌,军奴中,有人再次大吼:“滚!滚!擅进奴营,杀无赦!”
“自古军奴兵士不两立!滚出去!”
“擅进奴营杀无赦!”
喊声惊天动地,有人用上了武器。有人见了血,在血腥气和暴力对抗中男人们的杀意跃跃欲试了。
双方交接的界线缓缓退后,又一次退到了闸门外。兵士慢慢被赶出了奴营。
“呸!”李鹿吐掉满口鲜血,混乱中他被人打了好几拳,也把别人打得满脸鲜血。他不顾一切的推挤着,努力想突破军奴的防线。营中鼓点如激雷般急促,他的心脏跟着这节奏狂乱的跳动,一阵无能为力的绝望突然卷上来。
可以了吧?一个弱小的声音从李鹿内心深处升起:他们不愿意,就不管了吧?军奴和兵士,什么时候也没听说过能合营的!
“呸!”他又吐出一口血,咽下满口的血腥气,狠狠把这软弱的声音掐断:我们有相连的血!
我们有相连的血!
“我们……”李鹿嘶哑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把这句话喊了出来:“我们有相连的血!”
“将军,战士,奴隶。商人,耕者,世家。”
“我们有相连的血!”
人群被他突然爆发的吼声震了一震。李鹿反复吞咽了半天,再次拼尽全力将这句话吼了出来:
“我们有相连的血!”
几乎是一种下意识,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也许更是在绝境中战士们最后的信念。立时有人跟着吼了出来:
“我们有相连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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