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们来到251连受了这么些天的罪, 直到现在，看着江月的靶子，心底里的傲气终于完完全全的收敛起来。
见识了这位女连长这么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他们心中就是憋了多少的怨气、不忿，这会儿也都像是烈日下的雾气, 消散得一干二净。
更不用说一些隐藏着的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 大多也都深深地埋在心底最深处, 别说生怕被其他人看出来，就连自己都不敢再翻出来细想。哪怕是脑子里飞快地过上一过，都觉得脸上烧得难受，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羞惭地不敢见人。
部队始终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纵然他们之前对江月暗怀着多少轻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也都不得不放下对于性别的偏见，只剩下了满心全然的信服。
再有就是庆幸。他们无不在庆幸自己坚持到了现在, 没有像第七天那三个人一样，在高强度机械性的体能训练中轻言放弃。不然, 哪儿还能大开眼界？一想到这样的人就是251连的连长, 他们本来已经被磨得迟钝的心, 又火热起来。
穿一回军装，谁不想当“兵王”, 谁不想进最精锐部队？一定要通过选拔, 成为251连的一员！
暗自发狠之余, 忽然看到边儿上的张向东，心里又生出另外一种庆幸来——这哥们儿也是倒霉，这么些人“心怀鬼胎”，就他头最铁速度最坏，硬生生撞了铁板上，“享受”了一把生死一线的滋味儿。
“怎么，腿还软着呢？”许正阳走到张向东的面前，低头看他，咧嘴一笑，“刚才不是挺傲的嘛，这就怂了？”
张向东缓缓地抬起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许正阳。
许正阳不以为意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心平气和地给出了两个选择：“是过去站队，还是从这儿滚蛋？”
张向东愣了几秒钟，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手托着地慢慢地站起来，步伐沉重儿缓慢，却不加迟疑地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他回到队列中，许正阳才隐约听见，他压着嗓子狠狠地骂了一声“操”。
重新整队后，许正阳一脸肃然地站在菜鸟们的面前：“你们都不是新兵，论起枪法，那在老部队的时候都是出类拔萃的，不说是百步穿杨，也不差什么。”
说到这儿，他轻笑了一下：“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们，对于你们这些所谓的神枪手来说，射击，最关键的是什么？”
最关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众人心里仔细这么一琢磨，却又忽然感觉有些迷惘，都不敢吱声了。
“看来你们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许正阳也没指望他们能说个一二三出来，习惯性地嘲讽一句，才给他们解释道：“对你们来说，最关键的在于‘稳’。稳定，是决定性的因素。”
射击，可以说是所有军事训练项目中，最复杂的一项。新兵连的瓜蛋子们，在经过简单的训练之后，子弹上靶就不算什么困难；可就算是神枪手，也有不能精准命中的情况。
这还只是在靶场，真上了战场的时候，问题就更多了。实战中的射击，考验的不单单是枪法，更是体能与心态的比拼。
“在训练场上，你们打的是各种各样的靶子，实战的时候，让你们打人，和你们一样的大活人，眼睁睁看着子弹贯穿敌人的躯体，你们能果断地扣下扳机不带一星半点儿的迟疑吗？”
“上了战场，强行军几十甚至上百公里后要立即投入战斗，你们还能拿得动枪，能精准地击毙敌人不浪费一颗子弹吗？”
“敌人用你们的战友做人质，躲在人质的身后，你能抓住那甚至不到半秒钟时间的机会，准确地将其击毙而不会误伤自己人吗？”
许正阳举了三个场景，问了三个问题，问得菜鸟们一个个地脸色发白，额头冒出了虚汗。
看他们这样的反应，许正阳还嫌不够，继续逼问：“给你们充足的时间休息，恢复体能，百米胸靶，卧姿有依托射击，我站在靶子旁边儿，你们敢打吗？”
“你们不敢！”他猛地提高了嗓音，吼得菜鸟们一个哆嗦。
石毅心中反复思量着，最终得出了结果，他的确不敢。就算他第一次摸枪开始从来就没脱过靶，他也不敢。靶子边儿上站着一个人，那种压力，绝对比他干站在这儿想象的要沉重得多。别说是亲自动手，刚才就是看着江月射击，他都觉得脊髓一阵阵地发麻。
他是这样的想法，其他菜鸟们也都一样。他们这些人参军入伍时，南疆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没有实战经验的他们，刚才大概是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明白，训练与实战的差距究竟在哪儿。活人和靶子，对他们心理防线的冲击，那绝对是天壤之别。
他们终于发自内心地觉悟到，自己真的只是“菜鸟”而已。
许正阳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才开始真正切入正题：“稳定，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不管你是饥寒交迫、筋疲力竭还是重伤垂危，不管对面的敌人采用怎样的卑劣手段，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只要你的枪里还有子弹，只要你还能扣下扳机，就一定能将目标击毙。”
“不要以为，我刚才的例子，只是假设。251连的性质，决定了如果你成为我们的一员，就一定会面对这些。”许正阳的目光依次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声音冰冷，“你要是稳不住，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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