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怔怔地,好在尤薇薇及时地转移着话题:“我也自爆个隐私吧,陈淳,其实那时候我暗恋你来着。”
众人大笑起来,起哄着:“那还不喝杯交杯酒,为未了的情缘。”
尤薇薇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走到陈淳的面前,在喧闹里和陈淳手绕过手地喝了交杯酒。气氛一下活络起来,就连开始说不喝酒的林一也跟姚伟连喝了三杯,又被其他人连灌着。梅小清和大家一起喝了手上那杯烈酒,从喉咙处咽下去的时候,辛辣把胸腔默默地撕开。她缓缓起身,她需要一个地方,安静的地方让自己浑浊的思维静下来。她对自己太失望了,她无比讨厌现在的自己,无比憎恶现在的自己。
她甚至想把自己的脸揭下来,看看最真实的自己,是怎样一副模样。
走出宴会大厅,走到安全通道,推开门,坐到台阶上的时候,觉得胸口犹如白雪覆盖一样,冷得刺骨。不是十八岁的梅小清,不是二十一岁的梅小清,是二十八岁的梅小清,为什么年纪在长,在面对任远的事上,永远都是这样横七竖八地呢?
她想起一个读者的来信,她问她常常给周围人带来尴尬,要如何调节情绪?她对那个姑娘说,想要调节情绪,就去超市捏捏方便面。纯粹是插科打诨的回答,但现在,现在的她,很想要这样做!
真的假的,谁又在意呢?就算她什么也不说,也当是对任远的一种表白。
喜欢你的。
喜欢了很久。
喜欢得很辛苦。
喜欢到了不知道怎么放弃,是一种惯性,是一种潜滋暗长的感觉。
其实也有做些事的。
在无人的教室里,为任远整理抽屉,便是一件。他的抽屉有着男生一惯的凌乱,书角一页一页地卷着角边,折出很多痕迹。大书放在小书上。作业本穿插在里面,还有课外书、钢笔、字典、文具盒、碎纸张……
尤薇薇站在教室的门口帮她把风,她知道她这个愚蠢的行为,也由了她。原来好朋友就是一边劝着你别做傻事,又一边纵容着你,原谅着你。
如果有同学从走廊里走来,尤薇薇就会很大声地跟他(她)打招呼,梅小清便迅速地合上抽屉,然后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情绪带着小小的雀跃和欢喜,会吓他一跳的吧,会猜来猜去是谁做的呢?不过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他是不会猜到是她的。
他用的是浅蓝色的墨水,字迹清秀苍劲,在书本上,在作业本里,到处都是,每一行的字迹都平整干净,她会把书本端起来,深深地嗅一下,把那种书页清爽的气息吸进肺里去——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从二楼的窗户可以看到树影斑驳,明晃晃的让人迷炫的光斜斜地投影进来,透过玻璃窗的边框,被隔得一隅一隅,那些在光亮里被放大的尘埃,像水母一样,沉沉浮浮。一排又一排的书桌,涂着咖啡色的油漆,是用过很久所以显得旧了,每个桌面上几乎都堆了书或者作业本。很安静,黑板上有一些罅隙,上面还有没有擦的语文课要点,后面的板报上五彩斑斓,都是些名言警句,哲文诗歌,用彩色的粉笔勾勒出漂亮的花边,在墙角处有簸箕,有几把歪歪扭扭的扫把,讲台上放着没人认领的试卷,不知是不是故意忘记写名字,这些微小的部分她也注意到了。或者,她还看到了自己,看到她眉梢上那种淘气,看到她小小面孔上,清冷却又奕奕的情绪,以及自己形销骨立的锁骨。齐耳的短发,平整的刘海,眉毛应该是五官里生得最好的,又浓又黑,在眉峰的时候有小小的弧度,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脸型都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身材没有完全地长开,像一枚小小的,小豆芽。本来就是已经很普通的长相,很普通的身材,却又是紧紧把自己包裹的个性,就像是有无形的壳,把自己盖了起来。
是与任远很接近的东西。她把每一本书都拿出来,抚平所有的褶皱,然后又一本一本地归类,每一个动作都很缓慢,就好像是一个慢镜头,把本来几秒就可以做好的事延伸起来——坐在想念他的时光里,感受爱恋如花,一束,一束地开着。
嗬,其实也不是那么苦涩。
一格一格地摆好,侧着头,认真地看一看,若是有差错再重来一次,不能漏掉一个不好的地方,所有能想到的,最有利于他的都想到了。
长久地凝视,然后合上抽屉。
开始细细地擦他的桌面,木质的旧的书桌不知被多少人用过,上面有各种钢笔字的痕迹,即使墨汁擦掉,那种油漆被踩过的痕迹却依然存在。有英文单词,有陌生的名字,还有用圆规在桌面上画的圆,以及一些涂鸦。梅小清一点一点地揩着,把能擦掉的全擦掉,头垂得低低的,一缕头发散落下来,脸微微地有些红,有时会抬头看看站在门口的尤薇薇。
尤薇薇的目光里有很复杂的东西,无奈、同情、不屑……有时候她真的很想拿一根棍子一头敲昏掉梅小清,看能不能让她选择性失忆,结束掉这种无谓的行为。
“你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吗?”尤薇薇问。
“是明明喜欢,却不能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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