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暄道：“那天孩儿救了杨成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从他身上我得知了不少王家庄的秘密，但是他受伤实在太重了，虽然想尽法子给他医治，可还是无力回天，但他所讲的事实在是太重大了，倘若从孩儿口中讲出，只怕鹤舞山庄那方会有所疑忌。所以……所以孩儿大胆做主，请了个戏子，扮成杨成的模样，我事先将杨成告诉我的那番话原原本本的要那戏子背出来……”
听到这里，谢观潮猛地一拍书桌，他一时用力过猛，竟将书桌生生地拍成两断，韩暄看着纷飞的木屑，一时不敢噤声，谢观潮形于外的怒气并不多见，但她很清楚，既然义父提到了这件事情，想必个中内情早已得知，此番做作，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倘若此时贸贸然开口，只怕会有更大的麻烦。是以她笔直的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谢观潮死死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你的胆子真是不小，倘若被人发现那杨成是假冒的——你敢保证在场的魔教之人没一个认得出他的么？别说到时鹤舞山庄那方会疑忌还是小事，最怕他们借题发挥，只怕整个江湖都会怀疑我们出云斋别有所图。出云斋在江湖上一世令名几乎就毁在你手里，嘿嘿，兵行险着！你这一着也太险了吧。”
韩暄事后想起也觉得后怕，但既然已经做了，后怕有什么用？而且事实上，这着险棋并没有走错——倘若没有那“杨成”在众人面前讲述当年的往事，说不定众人按捺不住便直冲进王家庄，到时便有去无回了。但诚如谢观潮所言，这一步赌上的是出云斋在江湖上的名声。
韩暄知道无论如何此次是绝对难辞其咎的，便道：“孩儿鲁莽，但凭义父发落！”
谢观潮脸色稍缓，道：“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些。你既然知错，就先起来说话。”韩暄宠辱不惊的谢过，站起身来。
谢观潮长叹道：“你这孩子原是最合我心意的，只可惜……”他话锋一转，问道，“暄儿，我知道，很多人私底下都对我教导你们的法子很不满，认为出云斋内只问强弱，不问长幼的做法太过残酷，一个个孩子小小年纪便学会争，学会斗，学会不顾一切往上爬。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么？”
韩暄道：“义父只不过让我们提前知道了什么叫江湖险恶，即使在出云斋不学这些，日后踏足了江湖，迟早要学会这一套，才能在江湖上生存，只是早学晚学的区别罢了。”
谢观潮道：“你倒是很体谅我，但是今天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反对你们斗，可是斗得太过火了，削弱了出云斋的实力就不成！”
韩暄轻声答道：“孩儿记下了。”谢观潮满意地点头。
一时间父女二人相对无言，过的良久，谢观潮忽然问了一个看似家常的问题：“暄儿可是下个月的生日？”
韩暄点头道：“难为义父费心，孩儿正是下个月初九过生日。”
谢观潮感慨道：“岁月不饶人啊，我最小的义女都要满十八了。我也老了……”
韩暄笑道：“义父正当盛年，这个‘老’字还称不上呢。”
谢观潮连连摆手，他好似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暄儿，晴芳十七岁便嫁了，你现在快十八了，也该找个好婆家了……阮庄主适才和我提过，他的二公子阮明晰和你年纪倒是相宜，阮明晰那孩子才貌倒也不至于委屈了你，阮家家世与我们出云斋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暄儿你意下如何？倘若不满意，也不妨对义父直说，！我自然不会勉强你。”
韩暄心上冷笑道：“义父啊义父，你叫我来，将我所作的事全部摊到桌面上来，为的不过是迫我嫁给阮明晰。究竟阮家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费尽心机迫我就范呢？还假惺惺地问我意下如何，我不答应又能怎样？你会由得我不答应么？”
脸上却是娇羞一笑，道：“孩儿全凭义父做主。”谢观潮哈哈大笑道：“女大不中留！那么义父就允了阮庄主提出的亲事，咱们江湖儿女原不必讲什么繁文缛节，等武林大会一结束，便操办你的亲事，如何？”
韩暄又和他闲话了几句，见他已露疲态，便告辞出来。一人孤身回房，夜风起了，吹在眉头心上便只剩下冷冷的寒意，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得很：“我自以为很有手段，其实还不是一切尽在义父地掌握之中？只不过未到他和我摊牌的时候罢了。我这些年来不断地争，不断地斗，为的就是不蹈晴芳的覆辙，避免像棋子一般远嫁，到头来不过是一厢情愿。我成为义父的左膀右臂，还是难以避免随时可能被踢出局的命运。在他眼里，只有棋子和弃子之分吧？尚有利用价值的，比如我，就是棋子了；没有利用价值的或者不听话的，就是弃子了。都说天意执棋，人如棋子，可是所谓的天意，又有多少不是人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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