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里的针线,伸手捏了捏酸麻的脖颈,目光落在窗外仍翠绿的几杆竹子上,淡淡出神。一抹阳光落白玉扁棱水仙花簪子下的滴水珠坠上,跳跃不已,映得她脸颊有种冰雕玉刻般的透明感,美则美矣却冷清的像不食人间烟火。
圣旨一下,候夫人就下令不让她踏出墨砚阁半步,与上次变相禁足不同,这次却是按规矩拘性子,可是有金豆子在并不妨碍她知道府中这些天发生的大事。
林五姑娘林若英跟隔房头的姐夫郭泰勾搭成奸的传闻嚷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不知出于什么目地郭家竟主动认下这桩丑事,郭夫人亲自上门提亲要娶林若英给郭泰做平妻,大夫人同意了林若英却抵死不从,绝食上吊闹的鸡飞狗跳……
“我哥说上次的事情没打听出来,让姑娘受委屈了,这次他将……什么过?”金豆子挠挠脑袋,皱着小眉毛努力想金铭当时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
金铭又不是衙门的包打听,不过是借着在茶馆说书的便利比旁人耳目灵通些罢了,林修伯与郭泰互相钳制的内幕又岂是能轻易打听出来的?
“多谢你哥哥,已经很好了!”若瑶感激地看着金豆子,她无权无势,金铭帮她七分是为了金豆子的卖身契,三分则是同情,无过却有恩!
金豆子眼尖,瞥见院子里的人影忙高声笑道:“见过三夫人、大姑娘、七少爷!”
明白金豆子是提醒她来人了,若瑶眼中笼上一层笑意,好忠心的金豆子!
陶氏坐稳,喘了半晌第一句话就问道:“竹香可好些了?”
若瑶点头,“高烧退了命是捡回来了,只怕将来额头上要留疤。”
“可怜的丫头!”陶氏叹了口气,吩咐金豆子去竹香身边守着,才愁眉不展地对道:“昨天你二伯母跟我说你五妹妹跟郭家的亲事定了,等你一嫁出去,郭家就要选日子抬人了。”
若瑶平静地问道:“确实是做平妻吗?三茶六礼都是按规矩来的?”
眼睛红肿的林若兰哑着嗓子应道:“是!比娶我时还讲规矩,他们……给足了五妹妹面子!”
两万两白花花的纹银再加上两处上好的庄子,这份聘礼跟娶林若兰时简直天地之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林若英才是正室元配!
“我跟他们拼了!这些混帐……”林东阁气的跳脚,一不留神抻到膝盖上的伤,疼的直咧嘴。
若瑶横了他一眼,“遇事不动脑子只逞匹夫之勇,你的书都白念了?”
“那就容他们这样欺负大姐?”东阁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若瑶从妆台暗盒中取出几封书信并一张药方交给东阁,条理清晰地嘱咐道:“明日你拿着这些东西去衙门告状!郭泰跟林若英勾搭成奸,林若英为进门成正室教唆郭泰害大姐小产,要以无出之名休妻。大周律‘男子与妻缌麻以上亲有奸,妻可提出义绝夫不得禁!’如今大姐要求与郭泰义绝!”
“义绝?!”陶氏几乎被这个词震晕,抢过书信急急地瞧了几眼,脸色惨白地抬眼看着若瑶,“这……是哪儿来的?”
若瑶没说话静静瞧着憔悴的林若兰,幽邃的眼眸若千年深潭,冰凉纯粹似乎能滤净世间浮尘。林若兰没着没落的心忽地安静下来,心底生出一股子从没有过的从容镇定。
纵然身败名裂也不能辜负四妹的心意!
林若兰缓缓挺直脊背,深吸了口气,“是我从郭泰身边偷出来的!”
“他们这要是我的命阿!”陶氏怔了半晌蓦地哀嚎一声,手中书信撒了满地。
若瑶叹了口气,“母亲可同意大姐与郭泰义绝?”
“这……”陶氏抖着嘴唇看看若瑶又看看林若兰,放声大哭。
郭泰前脚刚走,西宁候不知为什么就把林修伯打发到小祠堂跪祖宗,傻子也能看出来是大房的人故意放郭泰进门来羞辱若瑶。当年将拿她的大女儿顶赌债,如今又要毁她二姑娘的名节,林若英更是处心积虑地要害了林若兰性命。
陶氏虽然性情懦弱纯良可大房的所作所为已超过了她忍耐的极限,她这会恨不得拿把刀去找大房的人拼命……
可是若瑶成亲在即,林若兰若提出义绝会不会害了若瑶,可跟郭泰那畜生过下去,林若兰又难逃一死,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怎么选?
瞧出陶氏的为难,若瑶劝道:“大姐受辱不过才要义绝,这样做世人只会赞颂大姐刚烈,不会说她无情!我反倒会沾大姐的光,让婆家高看一眼。”
真正刚烈的早就一死求清白了,世人又怎么会真正赞叹与夫义绝的女子?
明白若瑶这话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陶氏仍旧痛哭不已,却不像先前那般凄惨……事到如今,就算义绝名声不好,终归比林若兰丢了性命好!
一封封书信看过,东阁白玉似的脸颊胀红如血,手里书信抖得窸窣做响,“这对不知廉耻的禽兽!竟……竟写这等淫荡之语……我……我明日就去拦御史的轿子告状!”
若瑶冷声打断他,“不好!”
“我有功名在身,拦御史告状也不会吃杀威棒,四姐不用为我担心!”东阁漆黑的眸子满是坚决,神情难得地沉稳,却有种与年纪不符的沧桑悲愤。
“明日官员们点卯的时辰,你去吏部大堂外击鼓。事情闹的越大越好,一定要见到吏部周尚书!”若瑶语声柔和起来,眼中有抹淡淡的笑意。
吏部尚书周靖仁滑不留手绰号周泥鳅,掌管吏部却从不掺与太子跟秦王的争斗。可他的掌上明珠周薇却被太后指给了太子做侧妃,如今……就送一个机会上门,让他跟太子表表忠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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