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目光扫过的也速少年们面面相觑,长久以来对列都夫妇的尊重爱戴让他们茫然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拔都拓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长时间的站立让他有些难以再支撑下去。
清娴夫人急忙想要去搀扶他。
拔都拓却只是朝着蒙阿术的方向伸出手去,“阿术。”
被晾在一旁的母亲面色数变,终于还是无奈地摆了摆手,“让他过来。”
蒙阿术还刀入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拔都拓身边,一把抱住了好友摇摇欲坠的身体。
“上马,我们走。”拔都拓倒在蒙阿术的肩膀上,声音嘶哑地勉强吐出几个字来。
“阿拓……”靠到近处,拔都拓布满额头的冷汗让蒙阿术犹豫了。
“走!”拔都拓猛地竭力大吼起来,只有一个字,却像是炸雷一样在也速少年们的耳中响起。
“好,我们走。”感觉到肩头无力倾倒下来的重量,蒙阿术只有流着泪点头。
“蒙阿术!”清娴夫人敛袖而立,低沉地喝了一声,“你以为能就这样走掉!”
“对不起夫人,别苏死的时候阿拓就说过,没有第二次。”蒙阿术把好友快要失去意识的身体用力推上马,转过身来再次拔出腰刀护着拔都拓,慢慢朝着上游方向的滩涂退去,“夫人,不管阿拓是什么身份,我们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也速人。也速人最重情,人心都是肉长的,经不起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回割戮……巴特去世的消息一传来,阿拓就病倒了,他是硬撑着才走到这里的。在格尔特山上我们打得那么苦也没有出事,阿拓的希望是什么您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吗?夫人,求您放过阿拓吧,他情愿作为一个也速人而战死疆场。”
看着蒙阿术牵着马越退越远,近处远处的也速少年间渐渐开始骚动起来。
耶遂排众而出,对着蒙阿术大声叫:“阿术!你要带阿拓去哪儿?”
他身边是斡勒,因为在战斗中受了伤,手臂还吊在脖子上。
“耶遂,大家就拜托你了。”蒙阿术停下来,看着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和兄弟。
“这算什么?大家说过生死都要在一起!”要是人在面前,耶遂简直能愤愤一拳砸到他脸上
“阿拓答应了,”蒙阿术带着歉意苦涩一笑,“如果他不能作为也速人战斗,就不会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
“不是也速人?”耶遂还没反应过来,斡勒已经听出了话里的其他意思。
“阿拓不是也速人,他是先勐塔王的遗孤。”蒙阿术看向清娴夫人。
“先,先勐塔王!”耶遂他们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收复苏鲁锭,重建王庭,这些都不是阿拓要做的事……”蒙阿术的视线越过慢慢从四面聚集过来的伙伴们,他记得那一天,在山谷中的那片树林里,拔都拓满面披洒着阳光,笑容上带着金色的光彩,坚毅又热烈地朗声宣告着青春炙热的誓言。那个英武的人在阳光下说,愿凡我也速牛羊能食草之地,皆为我也速勇士奔驰的疆界,在这誓言中,他深深埋头,用自己的血盟誓终生追随,永不离弃。没有人比蒙阿术更明白拔都拓的志向,他的坚持和他的忍耐,在别苏死后那个少年是怎么把自己像是重铸断刀那样的拼合起来。可惜不管如何坚持,又如何忍耐,现实中的人和事永远都要比理想更残酷。蒙阿术回过神来,对那些曾经生死相随的伙伴们以战士礼节扣胸低头,满含不舍地低声道别:“对不起,我们要走了。”
经过格尔特山谷和袭击右大营营地的两场大战,也速少年们一路以来收拢了不少游荡在山野中的无主战马,此时都散在河滩旁。蒙阿术随便挑了匹身高腿长的褐马翻身而上,一手牵起拔都拓跨下战马的缰绳,头也不回地朝着贺川上游放蹄而去。滩涂上的也速少年们呆呆地看着那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人忍不住哭了出来。斡勒突然一把推开身边的耶遂,抢过一匹马跳上去,也顾不得肩膀上的伤,随手抄了条鞭子就抽打着马臀朝拔都拓和蒙阿术追去。
“斡勒!”耶遂在他身后追了两步,仰天放声大叫。
“我们全家死的就剩我一个了,不是也速人就不是也速人!”斡勒吼了回来。
“混蛋!”耶遂左右看看,也冲到河滩上拉了匹马跳上去,“你当就你一个人舍不得吗!”
醒过神来的少年们很快又有二三十个学着耶遂和斡勒的样子,随便就近拉了匹马就追了上去。
清娴夫人带来的卫士没有阻拦,为首的只是低声叫了声:“郡主,要不要……”
那个总是优雅娴静的女人微微轻颤着抬起了手,却在半途中停下,白皙修长的手指拧成了拳头又慢慢垂下,半晌摇头说:“由他去吧。他总是我的儿子。”
在能够远眺那片滩涂的一道山岗上,我低头看着那群远去的少年,直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以外才轻轻拨转马头。身边的另一匹马上,依然是一身粗衣打扮的司马怀抱着长剑,脸色木然,只有眼底滑过一丝惊疑。见我开始往山下去,他策马跟了上来,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只是几句话的工夫,你跟拔都拓说了些什么?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没什么。”我并不准备详细解释,“我只是告诉他商牧攸藏身的地方。”
“好让拔都拓替列都报仇?”司马问。
“怎么?”我回头看他一眼。
“虽然我对商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司马微微皱眉,“但也不必这样赶尽杀绝。”
我扭头笑笑,不置一词。
司马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只是商思渔的死状太过惨烈,可能多多少少影响了他的心神。
没有人知道拔都拓对小趸究竟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也不敢确定。
可是拔都拓在得知小趸下落的时候派去搜寻联络的是端格。
这小子从来就不笨,这样的姿态大约是要让我放心。
也是在告诉我,列都死于谁手他其实心知肚明。
即使病成这样,可能也正是由此而病成这样。
在我的印象中,拔都拓一直都是个热烈激昂的小子,可不久前我见到的他却病得连站都站不稳,但也让我觉得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成熟。跟着他跑掉的那个几十个小子中,有好几个熟面孔,应该是曾经参与过对蒙巴颜的伏击的也速少年。年轻,热血,好战,忠诚,这些追随者是拔都拓最宝贵的资本,也许有一天,他们还会像跨越柯兰山脉的季风那样回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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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自己无比别扭,就是不想把拔都拓和蒙阿术凑一对,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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