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得追溯到阿磊的父亲那一代。”叶华宜深吸一口烟嘴，火星变得明亮起来，白烟滚滚，“你应该知道我和我的前夫感情不和吧。”
她看一眼香颂，笑了笑，“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太爱颜洛河，才无法跟童崇远相处，包括我的儿子，他也是那样看我的。但是你的外公，也就是你现在叫的太爷爷知道，我是受不了童崇远爱着别人，而他爱的那个女人——”她顿了顿，整了整嗓音：“就是你母亲，他的亲妹子。”
“不可能。”香颂想也没想的就矢口否认，只在漫画小说里看过哥哥爱着妹妹的，哪有真实生活里有这么不理智的人呢，绝对不可能。
意料之中，叶华宜不怀好意的开导她，“你仔细想想，为什么童家封锁了关于你母亲的一切消息。”
“因为她为了一个男人脱离了童家。”
“基于……谁告诉你的。”她那双大大的眼睛仿佛能流出毒液，毒得人说不出话来。
香颂觉得自己突然被雷劈中了大脑。
“童崇远爱着童香颂，你外公很担心他们两个会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来，就在他儿子19岁那年订了门亲事，强迫他娶了我，当然那时候我也是被迫嫁给他的。不过他真的很好，温文尔雅，对我彬彬有礼，他知道我和颜洛河还有来往，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叶华宜开始了她漫长半生的回忆，让她难过的却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他永远忧伤深情的目光，这样的男人让你连恨都恨不起来，“起初，我对他很愧疚，毕竟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还跟颜洛河纠缠不清，那阵子外面风言风语很多，他成了圈子里的笑柄，我觉得对不住他。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心态，某一天我突然想，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应该也是种幸福。可后来……”
她哽咽住了，“后来……呵呵，我发现，他对我的相敬如宾，对外界传闻的满不在乎，并不是出于对我的包容和关爱……他压根儿不在乎我，不在乎舆论，那个男人的眼里，心里只摆着一样东西——那就是你的母亲，童香颂。”
“他爱而不得，这成了他一辈子的死结。”叶华宜掐灭了烟头，深深吸进一口气，来平息胸腔里四处逃窜的哀伤，那些她将它们深深埋好的东西今天重见了天日。
“不过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怀着阿磊了。”她突然冲过去揪住了香颂的衣领，喷薄在她的脸上的怒气和怨怼，想火舌一样舔舐着香颂的每一寸肌肤：“你能明白被他抱在怀里却听见他喊着别个女人的名字的那种感受吗！更讽刺的是那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小姨子，哈哈，是自己的小姨子！”
叶华宜活生生的掐住她的脖子，双手慢慢的收紧，直到她脸色呈现出苍白，才陡然松开。
香颂剧烈的咳嗽，第一次直观的明白，这个女人是真的想杀死自己。
叶华宜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捋了捋头发，“别用那种惊慌的眼神看着我，我不会傻到亲手杀了你的。”平顺了呼吸，她接着说道：“可惜你母亲不爱我前夫，你母亲在巴黎留学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公费留学生，你外公怎么能允许那种没有家世背景的人娶他的女儿呢，说什么也不同意。你母亲和你的个性一样倔，她选择了童家断绝关系，然后和那个男人生下了你。”
“好景不长，他们一起死在了车祸里。”她冷眼望着她，讥讽的笑：“而我的老公，就因为你母亲的去世而疯了，被你的外公送到了悉尼，永远被关在了那里。”
“爸爸说他是英年早逝。”香颂低声沉吟，脑子里的真实和叶华宜口中的真实狭路相逢。
“有时候觉得你好可怜，十几年来都活在谎言里。”她笑她，越笑越大声。
香颂完全理解，像太爷爷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为了不让儿子的那段丑闻泄漏出去而囚禁他的下半生，这是多么正常的手段，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另一件事情，“为什么童奕磊要收养我，为什么他要给我取这个名字，他跟我母亲有什么瓜葛。”
“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叶华宜又点燃了一支烟，“我生下阿磊，就开始跟童崇远怄气，我不管孩子，不管家庭……就像你听到的那样，那段期间，除了童老爷子照顾那孩子，还有一个人就是你的母亲。也正是因为你的母亲，崇远才开始亲近阿磊，为了接近你的母亲，为了赢得更多的相处时间。”
“所以在那孩子的心里，你母亲比我更接近他心目中妈妈的地位。”
话出口的时候，叶华宜觉得有几分的悲凉，可这就是她当年任性负气的结果，偶尔她在回想这些往事的时候，会想，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用这种态度来发泄她的不满。
“阿磊从小很喜欢崇远，尽管崇远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当然他也很喜欢你母亲。所以，当他知道他敬爱的父亲不喜欢他的原因是出自你母亲的时候，尤其是当你母亲的死彻底夺走他父亲的时候，在他十五岁那年，他开始无比的憎恨你母亲，就像他憎恨我一样。”
香颂不自觉的摇头，她隐约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她忽地不想再听了，不能再听了，因为听了，她的世界，她原以为的世界就彻底毁灭了。
“而后，他以总裁的身份打听到了你，你父母双双去世后，你的奶奶接你回到了乡下。”她用手指勾起她的脸，“所以……你觉得他收养你，目的真的单纯么？”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眼睛里面的那一团迷雾似乎已经蔓延到了脑子里，过往开始像老式胶卷一样的回放，香颂的脑海里窜过许多人的面孔，奶奶，村支书，童老爷子，叶华宜，颜止静，默默阿姨……最后跳到了童奕磊，慢慢放大，慢慢碎成了粉末。
“你胡说。”没人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挤出了这三个字。
“我没胡说，你心里也知道我没胡说。”她放下她早已哭花的脸，笑得快意，“没有人比我更能明白你现在的感觉，自己的世界分崩离析，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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