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后话（二）
初夏，江南长巷青沥。
转角可见一扇古墨色的屋门。门半敞开着，几络光束打进，映出斑驳的围墙。
大概是荒废久了，杂草簇拥在落了尘土的墙边，灰白的壁顶缺了几个口子，向下望去，一着青色华服的公子立在壁面旁，几片白花贴在领上。
那人玉冠束发，神色似笑非笑，面上还若有若无地还闪过一丝伤神。一束阳光打下，落在他的侧脸上，泛起淡金色的光泽。
“你也过来？”
迎面走来一女子。女子着荷色曳地长裙，额头净白，如云的秀发垂至腰间。发丝间松松簪了一支紫簪，素色中衣的领口微露。
蔚婷婷轻声道了一句：“是。”
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花瓣，落了她满身的白。
蔚婷婷俯首折了一株草在掌心玩弄，说：“将军，那天你拒了扬州名女的婚约，是还在想娄姑娘？”
她顿了顿，偏头剜了简玉珩，复又道：“我方才去简家寻你未见，便想你是到娄姑娘的家中来了。”
蔚婷婷本以为简玉珩会解释什么，却不想，他神色漫不经心，说：“我曾经，对一个姑娘说，一生只有她一人。”
蔚婷婷愣住。自从娄潇去了长安，嫁与皇埔辰，简玉珩便回了江南，她一路追随，也到此。她知道他爱的人不是她，却执意要跟在他身边，为的是，有一日，他能接纳她。
那日，他拒婚。本以为他被她感动，追来落败的娄家打算追问他，不想，却生生来了拒绝了。怕是，简玉珩那样的聪明，早已经看透了她。
“你还惦记着她？”蔚婷婷有些狐疑，到底还是问出口了。她不明白，娄潇伤他那样深，他却长情从未变过。
简玉珩出神了片刻，又是一记淡笑：“小潇，是个傻姑娘。”
简玉珩听后，先是垂眸轻笑，尔后，淡道：“前日，家中收到一封皇埔辰寄来的信。里头，是小潇嫁给他的原因。小潇，是个傻姑娘。竟然为了我，嫁给别人。”
蔚婷婷愣住，静默地立在原地，指缝搁下了杂草，一抹绿落在地面上。
她忆起娄潇离开那日，本要又异常激烈的战争，却莫名没了声音。果然，她还是比不上她。
简玉珩眸色似笑非笑：“我来，不过是再来看她罢了。”言落，便离开。
蔚婷婷又是一愣，她目光扫过庭院，望见那株玉兰下一块新立的墓碑，再也没了声音。听说娄潇不在人世后，她不止一次追问娄潇葬在何处，原来，全在这里。
她离开。他让一片田地给她陪葬。
蔚婷婷看着简玉珩离开，合眸倚在墙上。而简玉珩，仍旧是似笑非笑的神色，长身玉然，兀自走着，没有回过一次头。
后来，听说简玉珩拈香淡笑，却从来不给过任何姑娘承诺。
简玉珩的父亲安排的婚事，也一一数去。
有闻，一日抗婚，老头子生气。他仍是似笑非笑的神色，说：“我想要的姑娘，早已经离我远去了。”
语落，满桌无言，寂然。
总是，韶光瞬间空年华，曾经一场繁华，落尽如今一地梦筵。
风拂青萍，岁月淡然。
江南烟雨浇花。
简家夕颜开得满院子嫩白。
绕开夕颜，一角植着几株玉兰。
彼时，阳春桃花三月，曾有一白衣姑娘在扬州简家药房的一角，小心地挑拣着药材。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股吹开了花香的柔风，却也埋葬了年少的风花雪月。
值此，落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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