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证明自己确实不在意。
嬴政索性换上了轻便透气的短打，笑意盈盈的看着这足高了他一个头的男子。
“督公，请吧。”
古人云，君子固六艺。
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彼时初登大位，嬴政翻阅众多史书，总结了既为帝王须以身作则的道理。
是以嬴政的每门课业都堪称优异。
如今想松松筋骨，当然得挑一群人中最强的那个来。
扇柄轻敲鼻梁，化为一声几不可查的无奈。
直到这一刻，雨化田才确信眼前这位表情鲜活帝王确实还只是个少年人。
往日的稳重与沉闷一扫而空，少年还未彻底拔高的身量束于裁剪精致的短打中，凭空多了两分豪气！
“既如此，属下便得罪了！”
雨化田傲然勾唇：“陛下可要小心为上”
二人对战，说是过招不如更像喂招。
心狠手辣雨公公头一回反省不应该欺负少年人，索性卸了内劲只凭拳脚陪嬴政过招。
有雨化田这种金牌陪练，这一回自然打的痛快酣畅！
嬴政毫不吝啬赞叹之声：“督公果然武艺高强！”
这一番下来，他已经气喘吁吁，对方却闲庭信步好似热身。
嬴政知晓双方差距巨大，却也不会迁怒于他。
打的痛快了，汗如雨下之际，也不甚在意君臣之礼，嬴政干脆懒得回殿内，同雨化田如普通好友般在院中石凳落座。
自有厂卫迅速奉上茶水，嬴政接过一饮而尽。
水源顺着喉管滑落，滋润了干涩的唇角，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登时又满血复活。
嬴政确实觉得痛快！
这一场比武累的精疲力竭，却也着实消耗了心中积攒的阴郁之色。
值！
主仆二人关系好似更近了一分，雨化田便也收了几分谨慎。
“陛下当真不在意此事？”
嬴政不屑的哼了一声：“区区嫪毐，寡人还不放在眼里！”
他瞥都没瞥一眼内侍递上的帕子，浑不顾用袖摆擦了擦嘴角，往日那小古板的模样如今是一丝影子也寻不到了。
嬴政声音清亮，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脑袋高高的扬起。
“若寡人说，嫪毐是祖神大人派来的助力，督公信是不信？”
短打上挂着完全不搭的祖龙玉佩温润晶莹，一看便被人小心的擦拭过无数次。
雨化田收回目光，着实不理解嬴政的说法。
嬴政笑了，伸手拿过二人的茶盏放于桌面。
“自寡人从赵国回咸阳至今登位，若无祖神大人施恩提携，许是再过上十年也无法寻得机会亲政而治。督公可知为何？”
目光落在两个茶盏间，雨化田拿起其中一杯：“吕相精明，扶持朝政。”
就是野心太大，总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嬴政颔首，敲了敲剩下的茶盏：“太后集权于自身，寡人孤掌难鸣。”
两个茶盏被摆在了一处，却又隔着一段距离。
像极了吕不韦与赵姬。
这对昔年旧情人如今皆身居高位，立场虽然相似，却并非完全相同，自然也有隔阂。
“大秦以男子多以早冠而字，天子诸侯多提早行礼。寡人已将加冠，却无一人提及此事。”
嬴政冷笑着，低嘲这些早就看透的诡计。
“究其原因，无非是二者不想寡人加冠。”
男子加冠便代表着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无论娶妻生子还是处理朝政都需排在加冠后。
若无加冠礼，便是年岁到了又如何？
终究算不得名正言顺。
雨化田不得不承认，嬴政一直就活的很透彻，哪怕身不由己也从未陷入迷惘之中。
传说周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
种种典故在前，大秦根基未稳，如今天下局势混杂，内忧外患之际，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需要一个于血脉和身份上都说得过去的君王主持大局。
然而权势像一株有毒的仙植，多的是人想一口吞下去，却逐渐的被其腐蚀，由内里逐渐烂透，只余华丽的躯壳。
而如今，越来越多的情报传来，嬴政才初觉他过去猜到的仍旧太少。
嫪毐借着他那位好母后的东风，大肆揽权，拥有家童、门客数千人，其势力甚至可以与吕不韦比肩。
嬴政只在瞬息间便做了决定。
雨化田摸着下巴：“看来陛下主意已定，只是不知我等需静候到何时？”
它可不相信嬴政真的愿意放过赵姬和嫪毐。
嬴政微微一笑：“等到了时候，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的上门。”
……
……
宽大的府邸选了咸阳城最流行的风格建造，门口随意挂着牌子，来往的人却早已对府邸主人的身份一清二楚。
嫪毐背着手转悠了第十圈。
一众幕僚齐聚，在眼睛将要晃晕之前，终于听他开了口。
“太后需要诸位做一件事。”
众人洗耳恭听。
嫪毐眸色暗沉，拇指向上比了比：“大秦的天，得换一换。”
只八个字，在座数人便尽数了然，而后就是震惊。
“…这……是否不妥？”有人犹豫不决的开口。
嬴政登基后并无大错，祭祀时更是得祖神偏爱召见，他们根本就师出无名！
嫪毐不带感情的笑了笑，众门客还未消化完这句话，便听门口护卫剑身铮鸣，以笔走龙蛇之势迅速取了那人性命。
一片沉寂。
嫪毐满意道：“可还有人有异议？”
血腥味在府邸中涤荡开来，有未曾见过这一幕的文人掩住口鼻，胃中一阵翻涌。
嫪毐又道：“既如此，诸位说说你们的看法。”
众门客面面相觑。
事已至此，若仍然要唱反调，便是血溅当场的下场。
他们只能听从，有人干巴巴开口道：“咸阳宫重重守卫把守，陛下安危更有专人保护，如此一来，此事实在……”
要不您把这句话收回去，他们就当自己没听见？
已经有很多人肠子都悔青了，后悔为什么今日要来此一聚。
嫪毐面露不耐：“此事我也明白，所以你等需要想想，如何将陛下引出咸阳宫。”
只要出了这咸阳城，他保证嬴政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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