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及他了解的事情，卡洛斯说话也变得流畅起来，“女王大人……哦不，太后大人，县尊大人不仅是要跟贼寇斗法，而且得跟宋家和陈家两大豪族对抗啊！”
“母后，女王是什么啊？”卡洛斯说完之后，幼帝忍不住好奇宝宝般出声询问。
刘瑾则是板起脸来，训斥卡洛斯道：“太后就已是最为尊崇的存在。你在后面加上大人，反倒是降低了太后的品级，是一种藐视，懂吗？念尔初犯，我给你纠正一回。”
“是是是！”卡洛斯小鸡啄米般狂点脑袋，脑门上沁出黄豆粒大小的汗珠，显然是惊恐之极，生怕说错话砸了苏扶的正事。
看到他诚惶诚恐的模样，宁太后噗嗤一笑，心情极为愉悦。
自从垂帘听政之后，她就一直受到朝堂诸大臣们的窝囊气，她始终感受不到多少威仪，只有在卡洛斯这些小人物的身上，她才能够感受到权力的魅力。
“你为何叫我女王大人呢？给天子说说，哀家也想听听。”宁太后谦和地拿来一碗冰心莲子羹，一面优雅啜饮，一面悠闲地询问。
“我来自英伦帝国，漂洋过海来到东方，我们国家的至尊就是维多利亚女王。”卡洛斯赶紧乖乖解释，“她执掌着陆军和海军，拥有着绝对威仪，同时带领我们国家称霸欧洲，雄霸大海。”
“世上竟有此等奇女子？”宁太后神情古井无波，心中却是涌出悠然神往之情。
女子掌权，而且百姓心悦诚服，甚至能中兴国家，成为一代明君，这是何等的传奇故事！
“你没唬我？”宁太后狐疑地问。
“啊？”卡洛斯露出茫然之色，“我为何要唬骗太后？我没有啊……”
宁太后颇有识人之明，成天在朝堂上勾心斗角也已炼出火眼金睛，所以，她轻易就看穿了卡洛斯的那点小九九。
这个颇为稚嫩的西洋人，城府并不深，应该不是在撒谎。
“呵呵，你说的话，哀家听着很有趣。不过，正事要紧，你将苏扶的密折交给我吧。”宁太后噙着淡淡微笑，正色道。
卡洛斯也是手脚麻溜地将贴身藏匿的密折递交给刘瑾，由这位大太监转达。
“苏扶有话让你捎给我吗？”宁太后随口漫不经心地问。
“大人的话，都在密折上。”
“嗯……”
宁太后将折子打开，详细翻阅起来。
“有些意思，苏扶果真是名能人异士，他所提出的一系列强国想法，全都剑走偏锋，或者跟祖宗规矩有所抵触，但却全都是真心实意为国家着想的。”宁太后在盏茶功夫将其读完，心下感慨万千，瞥向幼帝，“陛下，你想知道苏扶说的什么吗？”
“母后，苏扶就是那个很听我的话，把‘何不食肉糜’做到实处的人吗？”幼帝固然迟钝笨拙，却也知道好赖，所以对苏扶也称得上印象深刻。
“正是。”
“那我要听！他是好臣子，父亲在世时说我该从谏如流的。”幼帝一本正经地肃然点点脑袋。
宁太后轻点珠圆玉润的下巴，露出浅浅微笑：“苏扶先说的还是开海禁的问题，他告诉我们，南洋的稻米能够一年三熟，那里的土著相当原始，很容易征服，所以劝朝廷出兵将其占据，作为粮仓。只要有粮，我们抵御北狄人便不成问题，毕竟他们人口少，硬生生地拖也能熬死他们。”
“苏扶又说，开海禁之后，可在海上形成一条繁荣的丝绸之路，每年都会有数亿两白银流通。倘若我们收取商税，国库必然丰盈，每年能够有起码一亿两的白银入库，到时候练兵将极为容易。另外，他提出要在临江县设置船坞，造船！造楼船！造宝船！我们可以通过大海北上，直捣黄龙，趁北狄人南狩，内部空虚之时，突袭北狄人的老巢。”
“听上去……似乎都很有道理啊。”幼帝不自信地道，“母后，我们采纳吧。”
“不行。”宁太后涩然苦笑，无奈地揉揉眉心，却是断然地摇摇脑袋，“海禁之事，我已经是努力压制下来，让满朝文武默许苏扶可以在临江县搞，但是想要推而广之的话，绝无可能的！”
“为何？”幼帝歪着脑袋，极为不解。
宁太后喟叹：“海禁若开，不说别的，就光是能够从海上逃离中原的诱惑，对于我们朝廷而言就是致命的！别忘了，上次的衣冠南渡，就是因为北狄人兵锋残酷，所以北方豪族纷纷逃往南方。现在，南方已是最后的屏障，那些世家大族没辙了，他们清楚已经无路可退，所以才肯跟我们站在一块儿共同对抗北狄人。”
“若是他们知晓还有退路，还能逃往海上，逃往海岛，逃往其余国家，就会熄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念！所有南朝人都信奉：家国天下。家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在保存家族的需求面前，国家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宁太后苦笑，“所以，到时候怕是会出现大规模的渡海南迁。这便是其一，也是我们目前形势不准许开海禁的主要缘由。陛下不会真的想变成孤家寡人，落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地步吧？”
“其二，海禁若开，商事繁荣，然而按照祖宗成法，我们并不能收取商税，那意味着耕田种地的老百姓就少了，我们的国库将进一步降低收益啊。”宁太后无奈地叹息。
卡洛斯忍不住道：“只要能收取商税，海上贸易的利润将超乎太后想象！”
“问题的核心就在于：我们收不了商税的。”宁太后无喜无悲地道，“本朝立国以来，便没有收商税的规矩，一直鼓励农耕，同时强调士农工商的阶级次序，为的就是压制商人，让老百姓都变成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都锁死在黄土地上。因为农人最为温驯，最好统治，十分符合孔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治国政略。”
卡洛斯瞳孔骤缩。
愚民政策，将老百姓当成猪狗豢养，在太后口中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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