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响起，混杂着沙土，再是清朗如谪仙的人物，到得此处，都得蒙上粉尘。
因而边疆之人，大多爱穿些深色的服饰。
闻淮卿到了此地，当然也是入乡随俗，穿着一身苍蓝滚边的束袖衣，搭上他那一张满是凉意的面容，更叫人不敢直视。
“那你当初为何不将这消息上达天听？”
算算时间，鲁成听到消息的时候，慧妃虽然已经被打入冷宫，却还没有因为中毒儿凄凉死去。
若是....若是那时候鲁成能够折身回来，说不定，慧妃便不用死了，皇后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一回事，若是全然没有过希望，便也就那样了，可要是曾经有过能够转变命运的机会，即便是冷静如闻淮卿，都难免落入魔障中。
鲁成觉得身上一阵冷寒，他根本不敢抬眼去看闻淮卿，只是膝头一软，一下跪落到了地上。
“我.....我怕回去了，便再没有命回来。”
鲁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僵硬的身子，若是由今日的他来，或许知晓后果，后悔之下还会转头回去，可那时候他正是被吓破了胆子的时候。
未曾亲身面临死亡，不足以道破那种恐惧。
鲁成也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更重要的是，他陆陆续续得了消息，当初与他一道伺候罗音的几个下人，都丧了命。
无一幸免。
这更是叫鲁成感觉到了废后的心狠手辣，因而格外胆寒，他头也不回，带着一身秘密历经风霜，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到了边疆。
他隐姓埋名，以流民的身份进入了军中，这才过得十来年安生日子。
只是没想到，他还会再见到慧妃之子来到边疆，并且还已经长成了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
因而当闻淮卿提出来要去救韩老将军回来的时候，鲁成才会不顾一切站出来去响应。
不仅仅是为了韩老将军的知遇之恩，更是为了慧妃当年的救命之恩。
鲁成原本想着，即便是救不回韩老将军，也至少能护着闻淮卿，不至于叫他在冲动之下丧了命。
哪里知道慧妃之子亦是生来不凡，竟能杀进那重重包围中，不仅救下了韩老将军，还重创了西疆叛臣穆默尔，几乎是以一力挽回了战局。
那时候，鲁成虽然欣慰，却也并不打算将当年旧事重新揭开，给闻淮卿伤口上撒盐。
如果不是在与他一路同行，前去边城借兵的时候，再次见到了那个人的话。
“你说你看见了谁？”
闻淮卿没在意鲁成脸上露出来的愧疚之色，如今的愧疚，对于有机会活下来，却因为他的懦弱而死去的人来说，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他不想替母妃原谅，也无意原谅，满身只有对鲁成口中提到那个人的森寒凉意。
“当年曾与废后有私的方承制方将军。”
鲁成低低叙述的声音，却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闻淮卿的耳畔，叫他的脸色黑沉，从座中猛然站立了起来。
垂落的双手被他紧紧攥起，用力到其上青筋暴起，满身气势再没有丝毫遮掩，直将原本便已经跪在地上的鲁成被压制地几乎控制不住俯身下去。
“你既认得他，为何他却不认得你。”
虽则满是愤怒惊骇，闻淮卿还是未曾失了冷静，一双星目紧紧盯着鲁成，但凡他脸上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能逃过。
“早些年里，属下虽然也算是很得废后信任，但方将军向来不喜废后，即便是因着....”
鲁成苦笑了一声，又抬头小心翼翼觑了闻淮卿一眼，见他仍是凉凉地看着自己，猛地打了个寒噤。
“....因着那个原因，勉强与废后往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丝毫看不上眼，又哪里还会注意我们这些传话跑趟的小人物。”
越是说话，鲁成越觉喉中干涩，但他也未停歇下来，而是接着道：“且属下来边疆也不少年了，漫天风沙早已变了属下的模样，哪里还会如同方将军一般，除了看起来疲累些，却仍是当年模样。”
这话，闻淮卿是信的，他微微垂了眼眸，当初叫鲁成与罗成镜拿着虎符却借兵，地下那些个护送的士兵都是韩老将军根据以往的经验选出来，都是些有真本事的好手。
方承制本就是个将军，若想要借此避开他，脱颖而出实在不难。
且路途中为了避开罗成镜这个当初的尚书府嫡子，没得注意，却叫鲁成发现了，也很是可能。
闻淮卿心中暗自觉得鲁成该当说的是真话，毕竟他没有担着被自己责罚的风险来告知自己这桩旧事的必要。
且他言辞恳切，愧疚也是出自真心。
闻淮卿微微松开了些许被自己攥地有些发僵的双手，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来，沉声道：“带我去见他。”
即便能够肯定鲁成说的话有八成是真的，可未曾见到真人之前，闻淮卿也不会因为愤怒失了警惕。
他一双冰冷双目落在鲁成的身上，满含警告的意味：“若是叫我发现你说了谎.....”
不必等闻淮卿将话说尽，鲁成便已经十分乖觉地点了点头，道：“属下不敢。”
“带路。”
闻淮卿冷冷地撂下这句话，却反倒自己先抬腿跨出了步子去，朝着院门口出去。
鲁成抹了一把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忙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连衣袍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拭去，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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