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越是外表平凡的东西越有可能暗藏杀机，因为他们往往让人失去一贯的戒心。
从来无往而不利的陆小凤这次是真的栽在了两盘菜上。
阿胜做的这两盘菜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菜，色与香都是经过孙大娘检验，保证没有任何问题，唯独这味……惨不忍睹！
明明所有的程序都是在孙大娘的监督下完成的，阿胜偏偏把它做出了□□一般的效果。
陆小凤发誓自己从未没有吃过这般集合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的“佳肴”，一张脸上活活被憋出了青灰色。
连灌了好几大杯茶水，舌尖上那种古怪的味道终于被压了下去。
他有些虚弱的询问，“现在能说了吗？”
阿胜吐了吐舌头，笑道，“其实办法很简单，大家都叫你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可是却没人看过落了毛的凤凰”
“这……你保证一定有用？”陆小凤一点就透，眼底却有些迟疑。
“我保证，只要你剃了胡子，你要做什么，我都跟你去”
这次开口的是西门吹雪，他说话的时候眼底真真切切的闪过了一丝笑意。
结果不言而喻，陆小凤□□干净净的落了毛，动手的是幸灾乐祸的阿胜。
陆小凤摸着嘴上光滑的皮肤，浑身都不对劲。
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样的陆小凤百年难得一见，只可惜花满楼看不见。
花满楼是个瞎子。
阿胜并不因为花满楼看不见而产生同情怜悯的情绪，相反，她有些敬佩这个温文如玉的公子。
这个世上有很多身体有缺陷的人，他们或自卑或颓废，唯独花满楼，他对生命充满了热情，他享受生活中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在他脸上永远看不见对自身遭遇的愤懑。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宽广的胸怀以及温暖而强大的心灵。所以不是每个瞎子都是花满楼。
然而敬佩归敬佩，却不代表阿胜认同花满楼所有的观念。
当花满楼用冷漠的语气说西门吹雪平生杀人无数时，阿胜就已皱了眉，当他劝诫西门吹雪多领略鲜花的美丽，以消弭身上的杀气时，阿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胜喜欢笑，她的笑容一贯干净甜美，温暖人心，此时此刻却满是讥讽。
“西门吹雪是个剑客”阿胜凝视着花满楼，冷声询问，“花公子可知道什么是剑，什么是剑客，什么又是剑客之道？”
花满楼收敛神色，双手抱拳，“愿闻其详！”
阿胜道，“剑是凶器，但也是君子，一个真正的剑客以身为剑，以剑为命，既有剑的杀伐之气，亦有剑的浩然之风。所谓剑客之道不为杀戮，而是除邪守正，以杀止杀！西门平生确实杀人无数，但多是该杀之人，而他若是照你的话去做，那就是真正的笑话！你究竟知不知道，一把失了锐气的剑会有怎样的下场！”
花满楼与陆小凤皆是凛然，西门吹雪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阿胜一眼。
前者是想到了随之而来的惨烈后果，后者则多是感叹阿胜对剑道的理解。
沉默许久，花满楼皱着眉头问，“究竟谁是该杀之人，谁决定他们该不该杀，他们又有何权力决定别人该不该杀？”
“那我问你，若是你遇上一个嗜血成性，滥杀无辜之人，此时杀一人可救千万人，你杀是不杀？”
“……杀！”
“如此，他杀人，你也杀人，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区别的”陆小凤忽然插口道，“一个是为杀人而杀，一个是为救人而杀，怎么会一样？”
阿胜瞥了他一眼，“你会觉得有差别，是因为在你心里已经认定为杀人而杀是错，为救人而杀是对，可你凭什么判定对错？”
“这……”
阿胜继续看向花满楼，“我再问你，若是有人要杀你，此时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是杀了他还是大方的让他杀了你？”
花满楼苦笑了一下，“我会杀了他……”
“如此，你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阿胜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让气氛凝滞下来，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低头沉思，不发一言，西门吹雪却忽然开了口。
他说，“生命是不可用任何东西衡量的，我只杀我认为该杀的人，至于其他人怎么看，与我无关！”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阿胜看了花满楼一眼，忽然叹了口气，“这世上的善与恶，是与非，从来就没有完全的界限，谁也不能决定谁该死，谁也没有权利决定谁该死，所有的一切，不过唯心而已，心之所向，剑之所向！”说完，她跟在西门吹雪的后面，也离开了。
四月的风夹杂着桃花和杜鹃的香气，缓慢而温柔的拂过，花满楼忽然吐出一口气，笑了。
这个江湖本就是强者为尊，每一个江湖人的手上多少都染了血，或许从他们步入江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该踏入这一方土地。
为私欲杀人也好，为正义杀人也罢，都是杀人，谁也不比谁高尚，归根究底一句话，杀人者人恒杀之，如此而已！
他如今之所以只能看到西门吹雪杀人，是因为西门吹雪剑术高超，若是有一天西门吹雪的剑不再锋利，那么必然会有人对他杀之而后快！
这便是江湖，血染的江湖！
“我想我明白了”花满楼转头对陆小凤微笑。
“哦？你明白了什么？”陆小凤问
“我明白了，杀人者也好，被杀者也好，从他们踏入江湖的时候，就注定为了江湖这把大火燃尽所有”
陆小凤也笑了，他说，“我想我也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我究竟因为什么而被迫吃了两盘口味如此独特‘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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