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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选一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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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包码得整整齐齐，通过包装的材质就能区分：换洗的衣服在镂空的编织包里，内裤在透明的塑料旅行包里……包的侧边还有一个用旧了的随身听，配着几盘放在方形整理盒的磁带。李航直接把随身听揣在卫衣口袋里，没有动那几盘磁带。
“这是什么？”
李航把随身听打开，调大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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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的脚步声、自行车铃声、很久才能听到一次的汽车声、含混不明的乡音、扇子扇动的声音……它们裹在蝉鸣里，铺满屋子。
是陈旧的夏日黄昏。
陈正坤抬头去看李航。
他得意地笑，眉毛扬得高高的，眼睛弯起来。那个人是属于夏天的，他没有和陈正坤在一起。陈正坤不自觉地向李航那边靠过去，他屏住了呼吸，仔细地去看李航微微上挑的眼尾，艳红双唇间露出的整齐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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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年的夏天？”陈正坤轻声问他。
04年。李航用手比给陈正坤看。
“我们8岁。”陈正坤坐直了身体，很有兴致地问，“那么小就录这些东西了。”
李航点点头。他没什么玩具，随身听和磁带可以反复使用。他妈妈工作的时候，他就会录制一些声音，然后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回想一下，用正常人双倍的时间去熟悉这个世界。
“我那个时候，”陈正坤在蝉鸣里倾诉，“就已经没有妈妈了。”
李航鼻子酸了，又被他忍住。
“如果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陈正坤有点苦恼地说，“我哄你玩，我们两个都不会那么惨。”
李航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8岁的陈正坤是否有耐心和一个不会说话、看不见的同龄人一起玩。即便是坤哥，现在带着他出来玩也已经很麻烦了——他推掉了很多邀请，为了照顾他，和别人连一次完整的交流都没有。
“李航，”陈正坤忽然找到了一个新思路，“这是不是等于你的日记啊？”
好像这样说也没有错。李航忽然想起他口袋里的苹果手机，此时此刻，它也正在录制着。而它对面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一点。这对陈正坤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等你去我家那天，我把我小学的日记也给你看。”
李航逼着自己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陈正坤有点不好意思，“我带你去卧室。”
陈正坤没想到，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李航就已经要睡了。
“你睡在靠门的位置，好吗？”
“李航点点头。”他把口袋里的零碎都掏了出来，摆在他的床头。
一支老式电话、一支苹果手机、一支IPOD、一部随身听。
陈正坤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多设备，还未开口，就看到李航在脱衣服。他拽住卫衣袖子，从头顶把卫衣脱下来，露出里面灰蓝的高领衫。薄的羊绒贴在少年人平坦的身体上，随着呼吸起伏着，为那具单薄的身体带来一些温暖。陈正坤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在他动手拉开拉链时，越过他去拉窗帘。
楼下的草坪已经布置起来了，用彩灯勾勒出圣诞树的样子。有一对男女站在黑暗中接吻，灯亮起来以后，两个人只惊讶了一秒，就笑着重新拥抱在一起。陈正坤试图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会不会是今天给他贴面礼的那个女孩子。这种确认没什么意义，但是至少能让身后的发生的事情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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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拨开女人的长发，轻轻抚弄她耳后。陈正坤镇定地看着，猜测冷风会将长发再一次吹起来，男人会用手攥住卷曲的发丝。这时候灯光在同时一刻灭掉了，好像之前的光亮只是测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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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正坤在玻璃里见到了李航的样子。他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那里，看起来手足无措地等待着。但陈正坤现在知道了，他不是看起来那么脆弱，他是一个很容易接受这个世界，并且让自己愉快起来的人，只是外表看起来好欺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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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件羊绒衫，看起来很温柔，很容易撕碎，但它包裹着的是一个正在成长的男性身体——平坦、有力，可以抵御伤害的男性身体。
陈正坤也看见自己。他嘴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忧愁、阴暗、犹豫不决，这才是陈正坤——剥离了所有和坤哥有关的东西，敏感阴郁的陈正坤。
外面的灯光又亮起来了，近海的地方扎了海面浮灯，像无数无法把握命运的人，在颠沛流离中展示微弱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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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正坤拉好窗帘，转过身：“我一会儿要出去，大概后半夜才会回来。你先睡，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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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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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正坤从床头柜里拽出一根麻绳，一根彩带，让李航摸了摸。
“这两根绳子，一端系在床头柜上，麻绳的另一端系在厕所的把手上，彩带的另一端系在客厅的落地灯上。这样我不在屋里，你也方便一点。”
李航点了点头。陈正坤一面系，一面拉着李航熟悉线路。
“阿标会给你送晚饭，你如果不睡的话，记得吃一下。”
屋子里扯了彩带，好像看起来有了一点节日气氛。陈正坤又看了一眼李航，对他说：“如果烟花声音很响，也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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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他又问了一遍李航：“你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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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航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了点头。
“那我早点回来。”陈正坤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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