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城头一阵稀松的梆子响起，“唰唰唰”地射下几十支火箭来。
冲锋在前的重装士兵们自然不会畏惧这种雕虫小技，依旧高举盾牌，肆无忌惮地向前跑。可他们没过多久便发现了问题：这些火箭，并不是冲他们而来。
好奇心这种东西一旦产生，短时间里的威力可能更甚于金钱的诱惑，这便是人性难以讲清的地方。总有那么几个兵士忍不住回头去看火箭的落处，发现其中的一小部分叮叮当当地打在了盾牌上，但是更多的箭则直接落在了护城河里。
几乎就在曹仁心里“咯噔”一下的同时，护城河里燃起了通天的大火！
这火光自东门外而起，迅速蔓延到北门、南门、西门，瞬间在许都城周围筑起了一道烈火屏障。正在渡河的重步兵们猝不及防，或被烧死，或跌入深逾两丈的河水里，在一身重甲的拖累下无力攀爬，竟被沸水煮熟了。
已经涌到城下的兵士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还没有来得及架上梯子，归路就被阻断，城墙上的滚木、礌石、沸水又铺天盖般落下，悉数在绝望中死去。
曹仁耳听得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声被火焰吃干抹净，心如刀绞一般。经此一役，许都守军可以说是毫发无伤，可自己手下的精锐步兵却伤亡数千。
这时，率兵攻打北门、南门、西门的军侯也差人回来禀报，其余三门本来守备较弱，没费什么劲就攻到了城门下，可城门却死沉沉地撞不开，而守军却已在瓮城上绕到他们背后发动攻击。他们无奈之下只得撤军，但也是突然遇上大火，伤亡颇重。
“将军，撤吧！”荀彧说道。
曹仁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对的，只得咬紧牙关，大声喊道：“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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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战即失利，对曹仁军来说，既是坏事，也是好事。
出师不利的巨大耻辱，让曹仁终于意识到许都城是块硬骨头，从此凡军务必问计于荀彧，胸有万千韬略的藏镜人终于缓缓走到台前，吹响了更为残酷的攻防战役的号角。
当天晚上，荀彧料定城内守军大胜之下，必然放松警惕，所以重金挑选了一千余名身手矫健的死士。他们身披黑衣，内衬短甲，手拿绳钩爪，口衔被烟火熏得焦黑的短刀，确保在月夜里不会反射出一丝亮光，于三更时分静悄悄地向城下接近。
从城下看上去，城头空荡荡的，并没有士兵把守，除了能听到几声隐约的犬吠以外，整个许都城都像是陷入了昏睡。
这是个好的开始，这场夜袭似乎已经成功了一半。
死士头领牛金一挥手，十名死士便大步上前，依次向城头抛去绳爪。伴随着几声轻微的叮叮当当，十名死士干净利索地攀上了墙，像极了在暗处吮吸人血的蜘蛛。
按照既定计划，他们会溜到城下，打开城门，放其余死士进城点火。而远处的大部队只要见到城中火起，就立刻出动，屠尽城中男女老少，为曹操报仇！
冬夜的寒气更甚白日，但城下的牛金却满身大汗，不知是体质易出汗，还是惊惧所致。
终于，在过了约莫一刻钟以后，平城门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城门吱呀呀地向两边打开了！
牛金长舒了一口气，大叫道：“兄弟们，冲啊！”
他一边大叫着，一边一马当先冲进了城里。其余死士们仿佛看到数不尽的财宝再向自己招手，也争先恐后地挤了进去。
荀彧站在洛河边上，耐心地等待着城里的动静，就像一座雕塑。
突然，他皱起了眉头。
东城中似乎有火光。
他没有出声，静静地等待着火光越变越旺盛，直到映红了半边天。
“荀公，你看呐！”曹仁的儿子曹泰兴奋地叫道，“牛金他们得手了！”
荀彧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一挥手道：“向前，杀贼！”
三千钳马衔枚[1]的骑兵领命而出，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到达了三里之外的许都城下。
城门半掩着，隐隐绰绰的火光反射出来，映得门上闪闪发光。
曹泰正想凭借这次的战功，去父亲面前讨赏，因此迫不及待地拔出佩剑，大叫道：“众将听令，与我——”
他话还没说完，荀彧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神情凝重。
“荀公何意？”曹泰一头雾水。
荀彧严肃地道：“夜袭的事情已经泄露，咱们快撤吧！”
“啊？”曹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城上有火光，城门也开着，荀公怎么知道事情泄露了？”
“你看！”荀彧指着城门的方向说道，“如果牛金等人偷袭成功，一定会开门迎接咱们。就算来不及开门，城门下也必然发生打斗，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具尸体都没有。再者，哪有陷入混乱的城里还能这么安静的？”
曹泰回头望了望死沉沉的许都城，咽了一口唾沫：“那……牛金他们……都已经……？”
“我不敢说。”荀彧摇摇头道，“咱们赶紧撤吧，许都城里一定有高人！”
一行人又像退潮一般退了回去。
在他们背后，袁恪站在城墙之后，无奈道：“本想着将计就计一波，没想到被看穿了。”
牛金和其余死士们懊恼地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装逼。
从他们进城开始算，他们一共也没高兴多长时间，就被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的士兵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刺眼的火把无情地打在他们脸上，撕去了他们的伪装和斗志。
在大锤长枪面前，他们只得乖乖地丢下匕首，跪地投降。
原来，袁恪在各处城墙上拴了很多只狗。死士们还没到城墙根，狗就已经开始狂吠，准确地暴露了他们的踪迹。
这第一阵，算是荀彧败了。
但高手就是高手，他们可能会输，却绝对不会认输；他们可能会被打倒，却绝对不会崩溃。
在这一点上，袁恪对荀彧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他明白，荀彧绝不会善罢甘休，等待他的只有更加惨烈的腥风血雨。
[1]钳马：用器具夹住马口，不使鸣叫；衔枚：形如箸，两端有带，可系于颈上。形容古代急行军时听不到马的嘶叫和人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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