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偌大的空间里凝固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短暂地停滞了下来。少皇帝的步伐踩踏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不快不慢地靠近着屋内正中间的巨大会议桌——禁不住让人联想到电视上动物世界里正在捕猎的老虎，沉着且致命。
然而少皇帝本人却好像无知无觉的样子。他左张右望的样子显露着十足的少年心性，像是在努力辨认出在场每一个大臣的身份；而当他放眼扫去，众人却大多眼神躲闪，除了叶瑾以外足足有近半数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终于，年迈的尚书令公孙伟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并朝面前的少年大拜行礼。
“吾皇、吾皇万岁！”
有了代表，众人纷纷醒悟过来，接着也是各拜各的，一时之间连贺词都显得有些嘈杂，嘈杂得像在场的人心。
而景翊却没有立刻接话。少年的杏眼微微眯起，从左到右重新将众人看了个遍。良久，年少的景翊皇帝终于收回了他的目光，笑着叹道：“众爱卿这么紧张作甚，平身吧！来，哪位爱卿能跟朕说说，你们这是在开什么小会啊，还不带朕一起玩儿？”
“陛下、这——”公孙伟佝偻的身子一抖，刚要抬头回话，却又被少皇帝身边立着的高瘦男子打断。
“各位大人想好了再说。结党因私，那可是要杀头的。”
望着景翊少帝带着微笑和期待的真诚脸庞，公孙伟复又低下了头——叶瑾将这一幕印在眼底，深深地皱了皱眉。
“回禀陛下，卑职叶瑾由于战事绵延，久未回都叙职，倍感惭愧。此次正是遵兵部尚书袁大人之责令，回长飚叙职并听候发落。至于‘结党因私’一说，属实空口无凭。还望陛下恕罪。”
众人见叶瑾自己出头揽责，自然也是借坡下驴，对“结党因私”的指责连声口称不敢；而不远处袁槐山的脸色则立刻有向隔夜的猪肝转化的趋势。
“哦。”景翊轻轻地应了一声，背着手转向了袁槐山。“那袁爱卿你身为兵部尚书，觉得叶将军一事该如何处置啊？”
即便袁槐山已经在尽力镇定，他还是无法从杂乱的思绪里整理出一条合乎逻辑的解释——小皇帝即使再会装腔作势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男孩，而他忌惮的是站在皇帝身边的那个高个子。
高个子姓南名禹，是司礼监掌印——也可以理解为，是皇帝的耳旁风。
而此刻，他刻薄的嘴唇正在一张一翕间还原着袁槐山最不希望景翊少帝发现的真相。
“陛下请看，叶将军面前倒着的尸体从衣着看像是袁尚书的义从。依内臣拙见，应该是袁尚书与叶将军一时言语不和，下令监押叶将军却其手下格杀当场，然后正好被陛下撞见。”
“是这样吗？”景翊轻飘飘地望向袁槐山。
“确是如此。”袁槐山咬牙应道。既然无可狡辩，不如大方承认，见机斡旋。
“嗨呀！”却不想景翊一甩手，大步走向袁槐山，一把将他扶了起来。“袁爱卿紧张什么嘛！你堂堂兵部尚书在履行兵部尚书的职责，朕对此又有什么可指摘的？能想到广纳众言，请到这么些个爱卿来帮你出主意，那也很好嘛！有你们一起为朕操心国事，朕开心还来不及呢。你们多做一点，朕就少做一点，岂不妙哉？”
“不过啊，”景翊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叶将军在南方，千里之外为朕和大亢的子民御敌，那是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没有按时回都叙职，那也是特殊情况。叶将军？”
“在。”
“此事下不为例。现在战事趋于平稳了吧？明年今日朕可一定要在长飚看见你，听明白了？”
“是。”
眼见着今日之事就这么在皇帝口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场众人都是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连袁槐山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小皇帝仿佛也为这件事能被他圆满解决而心情良好。
他得意洋洋地背过手去，扯着公鸭嗓说道：“得叻！那各位爱卿这就回去办公吧。”说完便往外走去。“叶将军，你随朕回宫一叙。”
叶瑾身后的宫本肇刚要抬步跟上，就见皇帝身边的高个子男人已经挡在了自己面前。“这位…武士先生，”南禹仔细端详了一下宫本肇的佩刀，“请先自行回去等待吧。”
宫本肇微微抬头看向南禹如刀削般的脸颊。他的双眼都藏在刘海的阴影里，唯有两根极细长的眉毛可见。有某种本能让宫本肇在和他对视时感到强烈的生理不适，于是他挪开视线看向叶瑾。
叶瑾点点头。南禹似乎能看见叶瑾的动作，顺势侧身让过了离开的宫本肇。
“你的新随从身手好像很不错。”当全场走得七七八八时，叶瑾和南禹才并排离开。
“比你如何？”叶瑾笑了笑，开玩笑般地问道。
“我只是皇帝的内臣，哪会什么功夫？”南禹却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宦官只需要伺候好皇帝就行了。保护皇帝是亢龙禁军的活儿。”
「亢龙」号飞行器内。
叶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艘华贵飞行器的内部——这架昂贵的皇帝专座不仅用料扎实，内部的装潢也集大亢匠人的百家之长；而景翊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叶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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