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绿瑛城。林氏药铺。
送走最后一个伤患, 林敬之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抬起头望向窗外。
他清俊的面庞被橘色的灯光笼住，琉璃般的眸子里, 映着看不出情绪的光影。
外面夜色深重，朔风呜咽，大雪下了整整一年, 仍没有停歇的迹象。
盘濮庐洲还算好的, 仅仅是降雪，而其他几大洲都在下暴雨，个别地方已经闹洪灾了。
由于结界积雪会遮挡光线, 所以绿瑛城没有开启阵法。修士们必须靠法力不间断地除雪, 否则一夜之间, 城门和房屋就要被雪压塌。
肆虐的暴风雪严重阻碍神识，多数人都选择深居简出, 或者直接找个暖和的山洞闭关了。
只有宇文仙这样的疯子, 才会四处乱跑。
“先生，天色这么晚了, 宇文前辈应该不会回来了吧？”药铺的管事田楠拎着茶壶走过来，跪坐在书案前, 给自家掌柜添茶。
林敬之微微蹙眉：“他说过今天回来，还没到子时，再等等吧。”
“先生, 容小人多句嘴……您到底是怎么看宇文前辈的啊？”
林敬之端茶的手停滞在空中, 反问道：“你觉得, 我应该怎么看他？”
田楠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宇文前辈号称毒仙，比起医道，他更擅长用毒。照理说，和咱们不是同路人。”
“但他跟着您这么多年，也帮了铺子里不少忙，肯定已经不是对头了。”他迟疑片刻，小心地打量着林敬之的神色，问道，“您这么晚还惦记着他……应该已经不讨厌他了吧？”
林敬之哼了一声，算作默认。
田楠又追问道：“那……您喜欢宇文前辈么？反正他喜欢您这事，全城人都知道。”
林敬之放下茶碗，面色淡漠：“我之所以等他，是因为他去山洲打探情况。无论那边消息好坏，对我们都有帮助，你不必多想。”
田楠讪笑着低下头：“是，是小人僭越了。”
林敬之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一向不是多嘴之人，怎么突然关心起这种事？那小子不会把力气用到你这里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小人绝不敢吃里扒外。”
田楠表完忠心，面容又变得苦涩起来：“只不过，贱内陨落后我才明白，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不能自欺。”
“有些话，来得及的时候一定要说，千万不能为了面子，为了旁人的眼光，就放弃心里头的人。”
林敬之忍不住笑道：“阿楠，你说这么多，不是想让我接受那个油泼皮吧？”
他和宇文仙以前是死对头，不过经历过一世凡尘，结了一回孽缘，对方就念念不忘了。这对林敬之来说，未免有点夸张。
他性子寡淡，再加上修炼不动冥冥心法的缘故，一向不易动情。
而宇文仙整日里嬉皮笑脸，轻佻散漫，像个纨绔的公子哥儿。能死皮赖脸地窝在这小药铺里三万年，也绝对是难为对方了。
林敬之坦言道：“我和宇文仙性格不合，我能把他当个朋友，已经算勉强了。阿楠你也知道，我修的是什么功法。”
不动冥冥神功，是林家祖上的一位禅修所创。
林敬之修炼此心法数万年，已经炼至无心境界。情爱此物，和他此生大抵是无缘的。
田楠叹了口气，问道：“宇文前辈知道您是无心之人么？”
林敬之点点头：“他总觉得自己能凿穿那道墙，能让我动心，三万年还没放弃，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心眼儿。”
田楠心里暗道：那您非在这里等一宿，不也是死心眼吗？
他摸了摸桌上转凉的茶壶，又拿去温了。
林敬之挑了挑灯芯，翻开一本医书，继续读了起来。
他读完了整本书，直到天光大亮，宇文仙还没有回来。
林敬之以为是风雪耽搁了路程，便在绿瑛城里等了四五日，对方却仍未归来。
他心中有些着急，不顾众人阻拦，准备亲自去一趟山洲。
“先生，外面风雪这么大，宇文前辈耽搁十天半个月也正常。万一你二人走岔了，不是得不偿失吗？”田楠劝道，“不如咱们再等等。”
林敬之摇头道：“宇文仙虽然不着调，好歹也是合体修士，不会因为一点风雪就无法按时归来。这么久都没消息，他恐怕是出事了，我得过去看看。”
“那……小人替您去行不行？铺子里每天这么多伤患，不能没人盯着啊。”
“让凝思坐诊吧，她的医术也足以应对常见的病症了。”
范凝思是林敬之的师妹，也是他的表妹，虽然年纪小，但性子沉稳，还是个医痴，林家长辈和林敬之都非常看好她。
“表哥，你要出远门？”穿着红色狐裘少女撩开布帘，探着脑袋问道。
“对，我去找宇文仙。”林敬之披上一件遮风雪的法袍，又从账房支了灵石。
眼看他要迈出门，范凝思追上去道：“表哥，我跟你去呗，让你的医徒们坐诊。”
林敬之哄道：“听话，你在家好好呆着，我给你带山洲的特产回来。”
“我不要特产。”范凝思撅着嘴道，“我想看子规山的《四圣三焦经》。”
“那表哥顺路给你问问，看能不能拓印或者借出来……”
安抚完表妹，林敬之又叮嘱过一众医徒下人，才匆匆离开绿瑛城，往东赶路。
如他所料，宇文仙的确在东永山洲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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