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靠衣装。王放明日若套着个麻袋出现,未免惹人耻笑,何来威信可言?
他若全无威信,说出的话没人听,白水营岂不又成了乱粥一锅?
她觉得做事最好有始有终。既然还在“主母”的岗位上,那就尽到责任。
况且,在白水营几个月,也多少对此地生出眷恋的感情,不愿它就此一盘散沙,走下坡路。
她重新打开行李,找出布尺、剪刀、粉线袋,身上摸出针线包,都摆在梳妆台上,认认真真看了王放一眼,诚心诚意地嘱咐一句:“我帮你改衣裳。但愿你明日开个好头,不求像谯公子那样兢兢业业,也别再做……让大家寒心的事。”
王放目光闪烁,没有立刻回应。慢慢走到她身前站好,伸开双手。
中衣袖子挂在肘后。罗敷突然注意到,黯淡灯光下,他胳膊肌肤上,一大块一大块,满是未褪的乌青。
她倒吸口冷气:“谁……谁掐你了?”
他心有余悸地一笑:“兖州的秋后毒蚊子,一个个有黄豆大,简直要人命。”
罗敷半信半疑,知道再追问,他也不会说。
“疼不疼?”
“平日里不疼,但用力按,也许会疼。要么你试试?”
语气中竟而有邀约的意思。他的生辰八字有何特异,难不成是五行缺摸?
罗敷才没有折磨人的兴致。就当没听见这话,轻手轻脚,挑着他肌肤完好的地方,抬了一抬他的手臂。
抖开布尺,一端轻轻按在他肩膀上,拨开他的碎发。这才觉得,距离第一次看见他,似乎长高了不少。记得跟他同骑驰骋的时候,她头上簪子还扎过他下巴颏儿。现在呢,她暗自估算一下,大约只能扎到他脖子根儿,简直危险。
她忽然想,懒蛋以后能长这么高吗?
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不长个儿了呢?
以前她在家时不少量体裁衣,但从没做过正规深衣。也给男子裁衣,但裁的都是懒蛋的童衣。
但她聪慧,一手拿布尺,一手掀起王放那件衣,灯火下仔细研究,反复比对,确定不合身症结的所在。
轻手轻脚的,布尺沿胸膛最阔处绕一圈,合拢,别上一根针,作为记号。
再一抬头,罗敷奇怪:“怎么出汗了?——别怕,针扎不到你的。”
王放正眼不看她,盯着梳妆台上剪刀尖儿,声音发热,答:“举手太久,累。”
她在他双臂上轻轻一拍,示意手可以放下。
他擦擦汗,飞快低头瞟一眼,看到洁白耳垂明月珰,一双纤手在他身周一寸内摆弄。若有若无的梨花膏香气绕着他飘。他又闭上眼。
然后布尺往下,绕腰再一圈。罗敷知道,王放那件深衣腰围太阔,以致束带之后,衣襟不正……
刚碰到他腰带,他却烫了似的躲开了,一下子跑好远,灯火下脸红过耳,可怜兮兮地说:“痒。”
罗敷嗤笑。她没多想。以前也给舅母、懒蛋阿弟、乃至邻居姊妹们裁衣裳的时候,没见过痒痒肉如此发达的。
她招手让他回来,“你放松就行。以前织坊的阿婶们没给你量体裁衣过?”
他挪着步子过来,委屈来一句:“只有你碰的痒。”
这是故意气她呢?她也利落,抓起现成的深衣,往他肩上一披,腰间用手用力一束,没等他叫出痒或者疼,手感已经量出了宽松的幅度,连布尺都不用。
“喏,没碰着你吧?”
王放点点头,讪笑:“其实,其实你也可以多试几次,我习惯了就好了……”
罗敷头也不抬,“没那个工夫。要改的地方不少,你听听现在时辰,我得忙半夜呢。”
她在地上铺张旧床单,跪坐下来,要改的深衣摊在床单上,用手丈量。接着拿剪刀,挑选着特定的线脚,将布料慢慢拆开。闻到衣箱里的龙脑香气。
王放手脚勤快地把油灯拿近,一缕暖热照在他面孔上,如同剔透的玉。
罗敷取出粉线袋。绸布袋子两头束扎,里面盛着石灰粉,一根丝线贯通其中。丝线抽出来,在布料上轻轻一弹,便留下一条干净细致的石灰线,作为缝纫的基准。
王放大惊小怪地评论:“妙啊,没想到石灰还有这等用途……”
改衣比缝衣简单得多,况且以王放的修长身材,只需改动,不需拼接,对罗敷来说,闭着眼睛都能做。
王放目不转睛地看,神色赞叹又羡慕。女郎似乎身带魔力,一旦沉浸在针线机杼当中,就全身发光,连一根发丝都成了珍品,像是天下所有穿衣之人的庇佑之神。
他想帮点忙,却发现无忙可帮。她飞针走线的,他离得太近都害怕被扎着。
他便拉个垫子,跪坐着静静观察。仿佛能从她双手中看出兵法来。
倒看得罗敷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你可以先去休息。”
“母上尚在劳作,孩儿怎敢独眠。”
脸上笑嘻嘻的。给他点好声色,马上不知进退,仿佛又变回那个万事不萦怀的熊孩子。
罗敷轻轻白他一眼。最后一天扮主母,他爱怎么玩怎么玩吧。没妈的孩子是棵草,童年无趣,过家家也没人陪。
她将线脚收尾,收起针,布料捧到嘴边。唇碰到衣领边缘。王放忽然伸手拦,“等等!”
她齿间噙线,诧异抬眼。见他脸色微红,盯着她一双精致的唇,似是内心挣扎,不敢开口。
见她佯怒,才低声问:“有无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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