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万籁俱寂，静得有些可怕。
吴勉赤着上半身，坐在院子中的大缸旁，解下了一直缠在腰后的布带，布带上飞刀连着飞刀，足有十七把之多。他一把一把的解下飞刀，把它们放在了从关家客房的屋檐下搬来的青石旁，再从盛满了雨水的大缸里舀起清水，浇在了青石上。吴勉捡起放在青石旁的飞刀，把飞刀的刀锋搁在了青石上，用力地磨起了它的锋刃。
在天京城里，吴勉的拳脚功夫说不上有多出彩，弓马技术也仅是一般，只有飞刀才是他立身天京的唯一凭仗。这套飞刀以前有十八把，可是后来就剩下了十七把，尽管少了一把，但却丝毫不影响吴勉杀人。每在对敌或是重大事件的前夕，吴勉总会在月光下磨砺刀锋，这样做不仅能使飞刀更锋利，还能让他紧张不安的心重新归于寂静。一个人只有在心无杂念的时候，射出的箭才是最稳的箭。没由来地，吴勉想起了这句话，说这句话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一个远在孟州的男人。真好啊，办完在滇州的事，就要去孟州了，在孟州，应该能见到他吧。吴勉停下了动作，遥望着北方出神......
院子外竹林的叶子哗啦作响，小道上也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吴勉回头去看，站在院门处是滇州采江郡的郡守关跃。
“怎么了？”吴勉收回了视线，继续在青石上用力地磨着飞刀。
“出事了！”
吴勉的心一颤，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了几分，但他还是稳定了情绪，不轻不重的问道：“出了什么事，不要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关跃有些气急败坏，“那对狗男女，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做那事？真是不知死活......”
“到底出了什么事？捡重要的说！”吴勉站起身，取过一旁挂在竹竿上的上衣穿在了身上，朝着关跃走了过去。
关跃稍吐了几口气，可脸色却依然不太好：“今天下午，那女人让秦伟去取那本册子，结果两人不分轻重，在那女人的房里竟还想着做那事。被闫府的下人撞见了，那女人被抓住了，秦伟逃出来后就来找我了，让我求你，求你把他带走。”
“册子呢？”吴勉问道。
关跃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一本账簿：“册子在我这，那个秦伟现在已经神智颠倒了，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你要带他走吗？”
吴勉从关跃手中拿过册子，翻了两页确认无误后，收进了怀中，笑道：“戏水鸳鸯？大难临头各自飞？还说什么真心相爱？”
“我早料到了会是这样......”关跃的神情顿时萎靡了许多，“那......那你快走吧，带着册子快走吧，我.......”
关跃话还没说完，转身便准备离开，吴勉见状一把拉住了他，可看见了关跃通红的眼眶后，吴勉的心又颤了几分，他开口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人把那个秦伟交出去，给你争取时间，滇州北门的巡城校尉是我的好友，他恰好是今日执防，你从北门走，快走......”
“那我走了，你关大人一家老小怎么办?”虽然知道不该问，但吴勉还是问了出来，他心底多么希望关跃已经为他的一家老小安排好了退路，可事实上，并没有......
见着吴勉提起了这件事，关跃又哽咽了几分，他稳住了心气，颤着声音回道：“吴大人，你说得对，关某身为这一郡父母官，看着闫硕在滇州为非作歹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敢出声，还是等你们来了我才明白，我的一家老小哪里只是住在关府的这几个人，这一郡的百姓......都是我的一家老小......”
关跃挣脱了吴勉拉住他衣袖的手，扭头便步入了黑暗中。看着关跃的身影在黑暗中愈行愈远，吴勉的一颗心也跟着的沉重了起来......
宁静的泾阳城北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拎着梆子巡夜的更夫。吴勉和胡涉两人一边躲着更夫，一边往北城门靠，等快要到北城门时，已经是子时了。不知道关跃口中的那个巡城校尉换防没有，吴勉一边想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册子，递给了身后的胡涉：“你拿着这本册子，我去那探探风，如果我回不来你就躲在泾阳城里，等能出去的时候再出去，当然，你也可以拿着这本册子去闫硕那里邀功，只要你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就行，胡涉，别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在胡涉接过册子后，吴勉二话不说径直的朝着北城门走去，很快守城的士兵便发现了，三三两两的士兵上来便准备拿住他，更有甚者甚至已经拔出了刀。这时从城门楼子上探出了一个脑袋，问道：“口天吴？”
吴勉没有说话，退了两步行了个抱拳礼。
“去吧，一路小心。”城门楼子上说话的那位已经缩回了脑袋。
吴勉的一颗心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他朝着身后一招手，胡涉立马便从阴暗处小跑着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守城的士兵们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一般，任着两人出了城，
出城后，胡涉立马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册子，像是递炭火一般想要塞给吴勉，但吴勉仅是看着那本册子，没有伸手去接。从离开关府后，他的心就一直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不是良心，他吴勉混迹江湖大半辈子，靠的从不是良心，况且他的良心只给活着的人，死人怎么会知道他没有良心呢？那为什么他心里会难受？自己是实在救不了关跃的一家老小，并不是自己不愿意去救，所以没必要难过的，吴勉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只是这样想着，他的脑子突然又蹦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能救呢？这个想法一蹦出来，就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在他心中无法熄灭，最终他咬了咬牙，回头对着胡涉说道：“你带着册子，去找小相爷，破庙的位置你知道吧，在那里等我，如果明日正午之前，我没到的话，你就护送他去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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