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都来了，也见着我在等你，自然晓得这句话是否作数。”英景轩一笑，拍了拍身旁的凳子，朝我招招手，“小眉儿，过来。”
挑灯夜看，英景轩的眉眼，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前两年，莫子谦找我唠嗑，说起五年多以前的一桩轶事。彼时英景轩用了个化名，去南俊国一游，一时间竟将南俊京华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挤了下去。
现下，他一身藕色长衫，手里持着根玉箸漫不经心地拨着灯芯。如斯情景，真好似画中人一般。这般模样，连我这等女子也不禁汗颜。
我沉默了须臾，在心里将这五年来，事情的前情后果理了一遍，又将几个疑点独独列出来。
英景轩倒也沉得住气，沏了盏茶，悠悠地拨着茶叶，也不催我。
我觉摸着事已至此，倒再不用与他绕弯子，于是径直问道：“为什么答应娶我？”
英景轩拨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眸来，眸色流转。
我又道：“我失忆那两年，最初明明是与景枫在一起，我从北荒回来，为何要嫁给你？而你，又为何要娶我？”
英景轩再一愣，片刻仿佛牛头不对马嘴般地笑答一句：“父皇新添子嗣，是近些年的事情。在这以前，我只有景枫这一个弟弟。”
未等我接话，他忽然起身往内间走去。过了须臾，他从内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染了血的布递与我，又笑道：“还你。”
我映着灯火将手中的布一瞧，竟是一块染着血，绣着水龙图腾的衣袖。
英景轩见我怔住，抬手指了指这袖子，漫不经心道：“你应该知道，瑛朝上下，有谁可以穿这样一身衣装。”
我知道。
瑛朝信奉水龙神，相信天子便承了天上水龙的龙脉。因而在瑛朝，能穿衣袖带有水龙图腾的人，只有皇帝和皇子。
“那年北荒争战，景枫假意投诚窝阔国。后来时机成熟，他在最后一场争战时，军袍之下，便穿了这身皇子服。目的是为了在敌我两军争战的关头，亮出瑛朝皇子的身份，从而令窝阔敌军军心大乱，士气颓靡。”
“可你，偏偏不知道景枫是假意投诚，一人追去了战场。后来战火燃起的一刻，景枫想让你走，你却非拉了他的袖子，说要一起生一起死。景枫便拿剑割了袍子。于是这块袖子便落到你手里。”
我听到这里，心下不免生疑：“这是我与景枫之间的事，你又怎会知道？”
“你与我说的。”英景轩抿了唇，唇角笑意的弧度有几分玩味，“不过后来你是怎么受的重伤，你却未跟我详说。”
“我带兵赶到北荒时，战事已了。我在一湍河流旁寻到你，本来以为你死了，结果路过你身旁，却听你嘴里一直念着景枫的名字。”
“便是在宫里给我做伴读时，景枫也一直用的穆临简这个名。他的真实名讳，甚少有人知道，我听你这般念叨，自是把你救了去，想要问个明白。”
“我将你带到姬州，又派人去查了你的身份。”英景轩说到这里，两眼弯得像月牙，他又端起茶盏来拨了拨盖子，“嗬”了一声：“不查不知道，一查之后，竟发现你便是尚书沈府丢了两年的闺女儿。”
“当时景枫没找着。我本是打算等你醒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个清楚，岂知你受伤也受得忒重了些，昏睡了半月，也未有半点清醒。我便着医馆的人，替你将你失踪两年的事编了个幌子，让人你爹来接你了。”
我听我爹说过。
彼时我在姬州的医馆醒来，见着他们，竟是一副物是人非，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醒来那几日，天天只知打探北荒的战况。后来我爹才晓得，原来那两年，我是失忆了。
再得知北荒一战，万千将士连带着景枫将军战死的消息之后，我便成了一副要死要活，丢人现眼的模儿样。
其实，英景轩将往事说到这里，我便可猜出自己当时为何一定要嫁他。
既然景枫那块秀了龙纹的袖子我一直留着，那么我醒来之后看到这抹袖子，便能猜出景枫是皇子的身份。
当是时，瑛朝昭和帝对外的子嗣只有一个，便是英景轩。
偏生这英景轩有长年游历四方，不在宫中。加之我在姬州醒来后，周围的人都说是大皇子救了我，我见了那袖子，便自然而然地以为，景枫便是英景轩，从而便死乞白赖地要嫁给他了。
一时间，我与英景轩两人都没说话。
他倒也十分小气。堂堂皇子，又不缺什么烛火钱，他偏生只点一根蜡烛。屋内暗生生的，令人本就不畅的心情平添一分郁气。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境迂堵，随即揶揄道：“那你倒也好脾气，明知我当时真正想要嫁的是景枫，你堂堂大皇子，竟然肯做冤大头，这也忒不容易了。”
英景轩跟穆临简一般，虽身为皇子，可却没眼高于顶的矜贵之气。
因而听了我这嘲讽，他也不介意，倒是弯起眼睛笑得厉害：“你年少抚琴抚得好，本就有些名声。后来从北荒里回来，合该低调一些。可你却十分能折腾，先是视死如归，再是非我不嫁。当时的永京城，街头巷末传得八卦可都是你的。连宫中侍卫，也少不得要议论你几句。”
他说的这个事，我是晓得的。
可如今想来，这却不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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