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尸安静地躺在地上，遗容安详。
若不是那一滩血迹，侏儒甚至怀疑女子只是睡着了。
他久久回不了神，不相信自己会判断出错，更不理解女子赴死时为何如邪/教徒一般狂热。
中蛊？引灵？控神？
还是将爱意藏得太深，骗过了他的眼睛？
侏儒脑子里一团乱麻，视线挪转，一点点向上看，见道人神情淡淡，半点不为女子的牺牲所动容，实在冷血至极。
他不禁生出一种愤怒，盖因他深信人性之恶，又厌憎人性之恶。
但道人只是问：“我能见莫先生了吗？”
侏儒：“……”
其实侏儒真不想让道人如愿，可道人守了规矩，他又岂敢违背，只能憋屈地让开身，拉响一枚铜铃。
随着铜铃声响，一只黑羽巨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悬停在盛莺飞身前。
盛莺飞单臂抱起妙存，足尖轻点，踩上鸟背，垂眸对侏儒道：“多谢。”
侏儒顿觉受到挑衅，心中越发窝火，等巨鸟展翅飞远他才骂骂咧咧地回过身，下一刻又猛地瞪大眼睛：“尸体呢？咋没了？！”
回新手村复活了呗。
如果盛莺飞还能听见，一定会在心里默默回答。
此时他已乘坐巨鸟穿过结界，和游戏里一样，谷中那排木屋只是障眼法，结界内别有洞天。
视野下，大片芦苇荡漾在湖湾，湖水青绿，游鱼在水中嬉戏。
一座座湖心岛点缀湖面，岛上绿意葱茏，屋舍俨然。
忽然，盛莺飞的衣袖被扯住了。
他低下头：“有事？”
妙存仰着头问：“道长，你生病了吗？”
盛莺飞“嗯”了一声。
妙存焦急地问：“是什么病呀？”
盛莺飞随口敷衍：“不想听人说话的病。”
妙存慌忙闭嘴，门牙咬在下唇，像只兔子。
盛莺飞微翘了翘嘴角，见妙存仍不松手，挑眉道：“还有事？”
妙存捂住嘴巴，几乎以气声道：“丹阳姐姐没有死对吗？”
盛莺飞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道长是好人，救了丹阳姐姐，不会让姐姐死的。”
“好人？”盛莺飞被逗乐了，习惯性想戏弄妙存几句，欣赏对方哭哭啼啼地念往生咒，可话到嘴边却道，“嗯，没死。”
妙存顿时高兴起来，一双眼比阳光下的粼粼波光更为闪耀。
不过片刻的工夫，巨鸟盘旋而落，停在湖中央一座环形岛屿，身形随之缩小至乌鸦大小。
黑鸦跳到盛莺飞面前，竟口吐人言：“先生在湖心亭。”
妙存蓦地瞪大眼：“鸟会说话！”
盛莺飞打量着得意昂头的黑鸦，哂笑：“灵智未开，粗通人言罢了。”
黑鸦气咻咻地啄了啄盛莺飞脚背，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盛莺飞眺望了一眼湖心亭的位置，想到马上就能甩掉包袱，难得好心情地递出一只手：“走吧。”
妙存赶忙握住，抿着唇笑，可走到半途，他又渐渐低落下来，埋着头越走越慢。
盛莺飞看了他一眼，并未多问，只是顺着小和尚慢下步子。
但再慢，湖心亭也不远。
此刻，亭中坐着个男子，正摆弄着面前一方棋盘。
盛莺飞一眼认出男子便是医谷主人莫问疾，正欲自报家门，就听对方问：“你杀了谁？”
他哽了哽，道：“在下没有杀人。”
“那谁为你死了？”
“朋友。“
莫问疾微抬起脸，如盛莺飞记忆中一般双颊消瘦、唇无血色，连眼眸和头发都呈浅棕色，好似久病未愈，只眉心一点红痣格外醒目。
他目不转睛盯着盛莺飞，眼皮微有些下垂，遮盖了上半眼珠，眸光幽冷，似寒潭欲将人吞没。
一枚白子落于棋盘，莫问疾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撒谎。”
盛莺飞心下一咯噔：“我如何敢骗先生——”
“那个女人消失了。”莫问疾指尖几乎戳到自己的眼球，“我们都看见了。”
我们？
盛莺飞余光窥见四散而飞的黑鸦，若有所悟，只能硬着头皮道：“先生可知上古时的海月仙族？”
海月一族原居于无生海南域海底，后迁入陆地。
昔年，有族人坐断红尘以得陆仙，仙族之名不胫而走。
此族有不惧死之能，遇水则复生，可自上古量劫之后便已销声匿迹。
“唔……”莫问疾拧眉想了想，不置可否，“继续说。”
“上古量劫以后，他们并未如传说中一般覆灭，而是重归于海底。但数十万年来，族中再无人登临仙位，代代族人体内的仙脉也已非常稀薄，如今不过是颇有些异能的普通人。”盛莺飞绞尽脑汁回忆着游戏背景设定——S·W为了追求极致的代入感，特意给玩家设计了一个神秘的上古遗族身份，“……我那朋友正是初入世的海月仙族后裔之一，她确实死了，却又借着谷中雾气复活了。”
解释完，他暗自舒了口气，自己一番说辞也算有迹可寻，有源可溯。
但莫问疾也不知信没信，只沉默地看着他。
盛莺飞心下忐忑，忽见莫问疾孩子气地拍了拍手：“有意思，如此血脉若能为我试药，岂不正好？”
“先生所言极是。”盛莺飞一点也不亏心地卖队友，“以先生盛名，若有所需，他们必不会推辞。”
不但不推辞，还会挤破脑袋求任务。
莫问疾嗤笑一声，竟没继续追问，而是又捻起一颗白子，自顾自下起棋来。
一局结束，他见盛莺飞仍等在亭外，安静得像不存在，便道：“你耐心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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